王文娟，简直是不老的神话

样貌、声音。《追鱼》是她的代表作

以下是她的铁粉的文章，难得的是，文章没有流露一点儿粉的味道

《追鱼》讲述的是一个凡人与鱼精相恋的故事，总体可归纳到传统戏曲中人妖相恋的范畴，稍微拓展一下，也可以说是包括在人妖，人神相恋的范围。

这样的题材，矛盾设置在血统论上，比如《白蛇传》。鲤鱼和白蛇都伤在血统论上：妖就是妖，异端始终是异端。妖们表示不服，还真别不服，人家七仙女同学血统高贵，天皇玉帝嫡亲闺女，也不是血统害了她。泪眼婆娑着在大树上写下天上人间心一条勉强安慰自己和观众后，被抓回天庭去了！所以说，当人和神或者妖纠结在一起的时候，恺撒的归恺撒，上帝的归上帝实际根本做不到。

先岔开说几句：越剧的才子佳人戏一个最普罗的模式就是美丽的富家小姐与落魄的善良书生私定终身。其实那就是一个乌托邦。戏文里面的穷书生后来基本一转眼就能够金榜题名的。但要是没有得中呢?私定终身是一份期权合同。戏文里面大多是回避了没中状元怎么办的问题？而把视角转到了中了状元以后负心怎么办？也就是违约怎么办？其实现实中考不上状元的比例远大于负心的比例，所以说那只是戏文，不是现实。

继续从戏文的思路来看，观众和编剧从来都是狠角色：违约？MD违约，那你就去死吧！如陈世美，如王魁。不管是遇到一个公正的官僚以公权力进行惩治，还是像敫桂英般的私力救济，结局都是死！

官方解读这样的故事，总说是什么好好的男子被官场腐蚀了。我看也是P话，不弃糟糠是私德，关官场什么事？

但鲤鱼和张珍明显不是这样的套路。

张珍本来没打算要去考试，鲤鱼也没凡俗女子那种夫荣妻贵的观念，她已经先明说了但愿得夫唱妇随长相聚，且比那玉堂金印胜十分。张珍这小子听人家女孩子说这样的话是灰常开心滴。

根据剧情中一些细节推断，张珍并不是喜欢读书的人。他不好好看四书五经，经史子集，而宁愿对着碧波潭发呆愣神，自言自语；好不容易意识到自己这样很浪费时间，该回书房读书了，又立马打瞌睡。至于张珍的才华么，说实话，眼拙的我还真没发现。鲤鱼说他才华绝世，那是情人眼里出来的东西，不好作数。再说，一天书没读过的鲤鱼看文绉绉的张珍，也就是才华绝世的感觉了。

可安娥女士写《追鱼》，为什么说不落俗套？也许就在于男主角张珍是一个有着小小慵懒，又废话多多的平常书生这些细节，老是潘安、子建的，也审美疲劳。

在戏文里面，鲤鱼和白蛇的命运不一样，鲤鱼选了一个和自己有感情基础的男人。

张珍在碧波潭边呆着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来金家多时，一直在碧波潭边以港版唐僧的贫嘴精神说着自己亲亡家败后，取妻要成空的遭遇。这些话语鲤鱼几个月来是全部听在耳里。也就是说，一段时间以来，鲤鱼几乎天天能望见这傻小子在水边唱俚格楞。什么你那里凄凉水府，我这里寂寞书房，我白衣你未成龙，我单身你可成双，咫尺间情愫难通，空惹下满腹惆怅。先是引发共鸣。共鸣这个东西很重要。演员和观众有共鸣，戏就成功；人和人之间有共鸣，就生好感。人和鱼之间么，同理可得。尤其张珍我单身你可成双一句，表面上看没什么，但在鲤鱼听来还是比较赤果果的。情愫难通一句则像是发出邀请。自然张珍不可能一个猛子扎到水里找到鲤鱼说话。鲤鱼有鲤鱼的矜持，别以为她是听见谁叫她就出来的。又听得一声声鲤鱼跃浪，鲤鱼刚开始不过就自己在水里欢蹦几下，以示愉悦。但戏文里的书生没一个是省油的灯。那一天，景色特别romantic，碧波荡漾，桂花金黄影横窗，书生叨叨得多了一些，大概那一天他还特别郁闷，对鲤鱼说起话来感情又特别真挚。所以直接导致鲤鱼走上了改变自己鱼生轨迹的道路——她华丽丽，迷死人不负刑事责任地出水了。并弄了一张牡丹小姐的假身份证，开始了冒名顶替的幸福的犯罪生涯。

从枫叶黄到梅花香，日月如飞秋冬过，不觉春来元宵临，这说明大半年过去了，感情随时间升温发展。《白蛇传》里面的白素贞却不然，白娘子遇见许仙，是因一见钟情而借伞，之后闪电结婚。历史教训告诉我们：速成的东西往往根基不牢。

鲤鱼为了爱情，兵来将挡，水来土淹。真相眼看要败露时。她急中生智：你有包拯大人，王朝马汉，我有忍者神龟，虾兵蟹将。两个牡丹，那确实是鲤鱼同学侵犯了别人的人身权。具体侵犯了：姓名权、肖像权、名誉权……但人家又不是真正要这些东西，鲤鱼要的是和张珍在一起的权利。

这简单的民事案件包大人扒拉扒拉两下就看明白了。但包公说了：我不斩无罪之妖。言下之意：人家就一小小的民事侵权，你要我判刑责任，金宠你有病吧你！至于你家女儿和张珍的婚事，那属于婚姻法范畴，也是民法，我堂堂开封府大块还是主办刑事案件。这事情你自己解决吧！在身份认定还稀里糊涂的时候，鲤鱼是完全可以和张珍在一起的。封建时代，指腹为婚是父母之命的一种，所以名正言顺，她唤一声张郎，他叫一声娘子，合唱：因为我们是一家人，相亲相爱的一家人！你们谁也管不着！气死你们！哼！

到这里，包大人要走了，他挥一挥衣袖，没带走一个犯人。金宠同学的头顶却飘过了一朵迷惘的乌云：咋办捏？金宠到底是大宋帝国的一品官员。他转身报告了皇帝。皇帝号称天子，天子命令天师。天师姓张，大概是张道陵吧（你个多管闲事）！既然天上人间串通一气。鲤鱼眼珠子也不转，就三十六计走为上——当然，她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她还有张珍！

她本来可以走到张珍面前，来一句郭德刚式的提问：你是愿意跟我走呢？愿意跟我走呢？还是愿意跟我走呢？她没有。她说：我爹爹起下不良之心，要加害于你，趁此四下无人，我们还是逃了吧！她把张同学的胳膊往自己的腋下一夹，走吧！

鱼应该是一种很自由的动物啊！能和它相比的大概还有鸟。领袖说；鹰击长空，鱼翔浅底，万类霜天竞自由！但说是这么说，现实残酷，何处桃源可避秦！不晓得鲤鱼有没有缩地成寸的功夫，反正带着张同学这行路行得炒鸡费劲，一会儿要跑回去问问他你累不累啊？，一会儿又要给他揉揉膝盖摔疼了莫有啊？一会儿还得陪他休息休息……谈恋爱，真不是妖干的活儿！

我得说：鲤鱼和白蛇相比，前者选择了坦白，后者选择了隐瞒。顾虑谁都有，一个人去爱一条蛇或一条鱼都是难的。尽管在想象中，和蛇在一起的危险系数的确比和一条鱼在一起要大一些。但从妖的性质上判断，其实也差不多。

只有人怕吗？妖也怕——谁更爱谁，谁更怕！

鲤鱼也曾战战兢兢说我不是牡丹，也不是广寒仙子，我是碧波潭水里的鲤鱼精，我把真实身份告诉你，今后，爱或不爱，都在你了。但白蛇不是，她对许仙的爱，简直是大包大揽，什么都给他打点好，却又不够谨慎，冷不丁端阳酒变。而许仙听了法海的话后多疑了。怀疑这种东西象一个无底洞。法海是个大嘴巴，许仙的软耳根子和他又很搭。胡适说：作学问要于不疑处有疑，待人要有疑处不疑。许仙不读书不看报，不懂胡博士说的道理——于是，白娘子悲催了！

说了许仙，再来飘扬一下张珍，他的好不仅在于愿意接受一个鲤鱼变幻来的娘子，而在于鲤鱼说的心真纯。在他离开金府时，实际已明白自己和一个相府千金是不匹配的。所以在内心即便已原谅了牡丹，他也不想带她走。这就是张珍的可爱了，他不会因为自己高兴就不为对方着想，他不带牡丹走，恰恰是怕连累对方。张珍的真纯还表现在：她对我好，我也对她好，对她的身份认同相对就次要了。而不是尽管你对我很好，但你我是异类，或者你我是不一样的人（也许身份不一样，也许阶级不一样，也许地位不一样）。他认定是你的你就可以！

人间难觅一知己，你就是鲤鱼精又何妨。徐同学唱到这里，我都感觉他为男人长精神！境界太高了！

其实整个故事矛盾的关键是鲤鱼要有一个合法的身份，她必须摆脱掉妖精的红字。怎么摆脱？鲤鱼修炼的终极目标本是仙，不是人。在她的能力范围内，没有通往人的道路，白蛇也一样。所以需要借助外力。

依靠神么？

正统文化中的天兵天将已经和金宠之流沆瀣一气。那么后来的观音属于什么力量呢？有人说，那不神仙么？NO，观音属于第三方力量，是民间百姓的信仰所塑造的神力。观音的形象从来不是天庭那个仿照人间秩序三六九等中的神仙，她来自南海，紫竹幽，莲花净，水月观音是凝聚了民间信仰的一个神。她的出现代表了人间对鲤鱼的接纳！但菩萨也不是白给的，她提出了一个二元选择：YOU,WANT大隐OR小隐？大隐隐于市，不用避人。鲤鱼是豁出去了，她坚定而无畏地选择大隐，代价是拔鳞——去掉鱼这个物种最具标志性的东西。

表以为，有这好事儿：原来只要拔鳞就可以了！

同学们，我们去医院拔牙，如果不打麻药，都是很疼的，何况人家是拔鳞，生拔啊。鳞既是鱼的灵，也是鱼的肉。拔鳞不亚于要这小鱼儿活活死一回。

鲤鱼深深记住了里尔克的名言：挺住，意味着一切！她说：我情愿打入红尘去，与张珍生死同命，宁丢了千年道行，宁离却蓬莱仙境，我情愿忍痛苦，拔下鱼鳞，换一个自由自在身！其志固诚，其情固坚，看到这里，眼里要冒泪，手却不禁为之击节！紧接着，她花容失色，跣足科头，一场拔鳞戏在五十年前的舞台上想必是被演绎得更为惨烈动人吧。

鲤鱼终于赢了！一身锦鳞已去除，上下乃布衣素裙——那是赢得了合法合理留在人间的身份！张珍笑咪咪地与她并肩携手——那是赢得了一份坚定美好的爱情。波平潮软，海天一色，人间无限——鲤鱼获得了这个世界上最最珍贵的自由！

欢呼！

文 | Henmo 图片源自网络

相关标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