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零之都别碍着我捡漏》
作者:女王不在家
简介:
人都说,初挽这姑娘是古董堆里泡大的,眼睛里只有古董,没有人。那些老玩意儿,初挽看一眼就知道哪个年代什么路数。
初挽嫁给陆建时,是遵了爷爷的命,是守了老辈的约,也是为了护自己一世平安。
反正陆建时对她挺好,她也没别的想法。
一直到那天,她看到陆建时搂着一个姑娘说:我那媳妇,看着模样不错,人人都求着,但其实是块木头,眼里没男人,整天惦记着那堆老玩意儿!娶她,我这日子过得也闷,还不是得忍着!
初挽有些惊讶,做人怎么可以这样?怎么不早说?
睡了一觉,她重生了,重生到了十八岁。
这一次,当着陆家老爷子的面,初挽拿起那泛黄的婚约,研读了三遍,最后指了指站在陆老太爷身后的人:非要嫁,那我选他吧。
她指着的男人,身姿笔挺,淡漠冷肃,不苟言笑,那是陆家这一代最有前途的陆守俨,也是陆建时的亲叔叔。
结婚后,初挽最大的苦恼就是被老男人管得厉害。
整个机关大院里,长大了结婚了却还要被逼着喝牛奶的,只有她了。
别家都是需要营养的小宝宝才会喝。
精彩节选:
初挽和陆家的婚事,是初挽还没在娘胎里时候就订下的。
据说昔年陆家老爷子还小,自己太爷爷救过陆家老爷子,还养过他一两年。之后自己爷爷和陆老爷子一起抗日,情同手足,他们遭遇了日本人,自己爷爷为了保下陆老爷子,以身相替单刀赴会,被日本人抓住,五头牛活生生给拽死了。
陆老爷子侥幸活下来,抗日救国,干出一番事业,但一直记得早年这一桩事,更记得那个为自己死无全尸的好兄弟,矢志要报这个恩,要替好兄弟尽孝。
解放后,大事初定,陆老爷子位高权重,此时琉璃厂大古董商初家却已经家破人亡,陆老爷子四处寻访初家后人,却杳无音讯。
过了几年后,一个偶尔的机会,他才发现太爷爷竟然隐居在永陵村,且自己昔日好兄弟的遗腹子竟然还活在世间。
他要代替好兄弟当孝子来奉养太爷爷,要把好兄弟的遗腹子视如己出养大成人。
然而太爷爷却表示,不想进城,只想隐姓埋名留在这山村里,只想清清静静。
至于奉养什么的,更是不要。
他唯独提出一个要求,要和陆家缔结一门亲事,至于缔结什么亲事,他指着自己半大的孙子说,以后这个孙子生了重孙子,就求娶陆家一位女儿,如果生了重孙女,就嫁进陆家去。
陆老爷子自然是愿意,大笔一挥答应了,双方甚至立下了婚契字据。
一九六五年,初挽被生下来,许诺的婚事总算有了着落,陆老爷子还特意来看他未来的孙媳妇,并且向太爷爷言明,一定会好好培养孙子,到时候让初挽从中挑一个最好的。
初挽不满周岁,昌平郊区遭遇了特大暴雨洪灾,引发了泥石流,死伤无数,初挽母亲出了事,被水冲走,初挽父亲奋力去救,没救回,自己被滚落的石头砸了脑袋。
太爷爷平生第一次给陆老爷子主动打了电话,城里很快把初挽父亲接到了协和医治,不过那个时候已经药石难医,初挽父亲死在了协和医院。
陆老爷子便提出把初挽抱过去养,也把太爷爷接到城里,不过太爷爷还是拒绝了,初挽陪着太爷爷留在了永陵村。
等初挽稍微大一些,偶尔会被接到城里陆老爷子身边住一段,她性子稳,人也聪明,虽然话不多,但陆老爷子对她很喜欢,比疼爱他的亲孙子孙女还要多。
初挽琢磨着这件事,陆老爷子膝下有五子,五个儿子当时响应国家号召,又各自生了好几个儿女,反正陆家孙子多,她可以随便挑好的。
上辈子自己挑陆建时,也许太爷爷就不太乐意,不过看她已经挑了,又想着反正是陆家子孙,也就这么着了。
现在回想,她就是不会挑男人,太爷爷的眼光就是好。
可问题是,嫁陆家男人的话,万一自己好死不死,又被陆建时以其它原因缠上呢?那自己岂不是能活活气死?
她思来想去,也没个章程,毕竟自己实在是不会挑男人,一时半刻的,也不知道怎么拽一个男人到太爷爷跟前让他把关。
好在这个事,她还可以再拖拖,今年秋天选中就可以了,不至于太着急。
她轻叹了口气,又看了看家里,家里穷得叮当响,没什么值钱的。
这也是没办法,太爷爷年纪大了,根本干不了什么,家里的地和柿子树都是自己管,可自己也不是那干活的好手,有一搭没一搭的,能混上吃饭就不错了。
陆老爷子重情义,隔两个月就让人过来,会送一些米面粮油的,靠着人家这点接济,家里日子倒是也勉强过得去。
不过重活一辈子,见识过这个世界繁华后的初挽,并不安心于贫穷,她明白金钱的效力,她需要挣很多钱。
至少目前对初挽来说,钱还真就是万能的。
她坐下来,认真盘算了盘算,开始规划着自己将来的道道。
挣钱她也没别的本事,还是得去古玩市场上捡漏,倒腾东西挣钱,这个她熟。
除了挣钱,她也想走陈蕾那条路,想办法考大学,学考古,走一条正道。
古物的鉴定大致可以分为两派,一派是理论派,这种一般都是体制内传统的眼学派,比如上辈子的陈蕾其实就是那种,另一种则是实践派,市场上摸爬滚打出来的眼力界,这两种自然各有优劣,但是理论派一般都是学术人物,文物考古专家,理论专家,他们看上去更有排面有名头,在某些时候,这种排面名头就很沾光。
陈蕾上辈子可是沾大光了,真本事未必有多少,但就是有排面,也容易糊弄人。
初挽觉得,自己也得努把力,学学人家陈蕾,考不上好大学的考古系,也可以考普通大学,普通大学没考古系的,考古相关内容就挂在历史系下面,反正好歹沾边就行,这样她也能给自己混一个正统出身。
这么一盘算,要干的事真不少,这两天先拿起课本来,看看高中内容能不能看进去,等过几天再去城里古玩市场,寻摸寻摸机会吧。
当下初挽检查了下家里,面缸里也没多少东西了,都快见底了,她把新买的白面倒进去,又把篮子里那块肉拿出来。
这块肉是上等五花肉,足足一斤沉,估计是用鸡蛋换来的。
她家老太爷吃素,不吃肉,这是多少年的习惯,她自然吃肉,不过一斤肉,估计也不是只给自己吃的,可能做了要分给苏岩京。
初挽摇头,心想以前的自己可真傻,这么好的东西便宜那个臭男人?
她回想了下村里的情况,村里小学现在两位老师,一个是苏岩京,另一个却是一位宁老师,四十多岁了,这位宁老师以前听说是城里教书的,还是教的高中,不过前些年成了□□,就被赶出城来,落到了他们村里,虽然最近几年平反了,但他媳妇就是村里人,他也不想回去了,就在村里教教学生。
自己要拿起高中课本来也难,可以请他帮忙看看,能不能指点指点。
当下便先翻箱倒柜的,把自己高中时候的课本拿出来,课本倒是还在,也不缺页,翻开后,大部分是隐约有些印象,但具体怎么回事,基本全忘了。
特别是数学,她高中时候数学就不行,现在看着更是头疼。
一时不由叹息,考大学好难。
她把课本放在那里,便从麻布袋子里摸出来一把板栗,剥了壳,之后钻进去厨房,把那五花肉切了,做板栗红烧肉。
这灶房和以后不一样,以后她不要说自己基本不动手做饭了,就算自己动手,也是煤气灶,哪里还自己烧火。
但是现在没办法,只能自己烧火做饭了,好在她还会烧炉灶拉风箱的。
费了好一番力气,把自己弄得鼻孔都熏黑了,她总算做好了,倒是很满意,做出来板栗金黄,红烧肉油亮棕红,眼看都要烧烂了。
她尝了一口那板栗,板栗吸了红烧肉溢出的油脂,甜香软糯,确实好吃。
当下自然是满意,自己留出来一些吃,剩下的全都装到了旧瓷罐中,盖好了盖子,之后放到了篮子里,便拎着过去村北边了。
村北边以前是大队的办公处,简陋荒僻,村里一直要重新盖小学,不过苦于没地基,只能作罢了。
宁老师一家子并苏岩京都住在学校后面的土坯房子里,宁老师一家子占了两间,苏岩京自个儿一间。
初挽拎着篮子过去的时候,恰好见苏岩京正在小学门口和人说话,和他说话的是村长的闺女,叫三喜。
这三喜是村长家唯一的闺女,从小受宠,村长家里富,她不缺嘴,兜里不是揣着花生就是煮鸡蛋的,明明大家都挨饿,就她,吃成了一个胖子,圆滚滚的。
她小时候发烧,脑子不太灵光了,家里不愿意低就,所以一直没找到合适对象。
初挽老远看着,就见三喜也拎着一个竹篮子,要把那竹篮子里东西给苏岩京。
三喜红着脸,结结巴巴地道:苏,苏老师,豆腐……豆腐好吃……
说着,低着头,臊眉耷拉眼地要把篮子里的豆腐给苏岩京。
初挽见这个,心里一动。
三喜这性子,可是强硬得很,被家里宠坏了,没心眼,骄纵。
上辈子,三喜也喜欢苏岩京,不过苏岩京不太看得上三喜,嫌弃她胖,嫌弃她傻,后来苏岩京被大学录取,录取通知书到了村里,需要村里调动关系,村长要盖章,村长卡着,给苏岩京好一番磋磨。
苏岩京愁得不行,找初挽,初挽就去和村长说了说。
村长以前受过自己爷爷的恩,初挽去说,村长只能放行了。
至于这辈子……
初挽冷笑一声,往柿子树旁边挪了挪,遮住身影。
谁搭理你。
苏岩京和三喜说着话,他其实很烦三喜,结结巴巴的,长得又不好看,也就因为她是村长家闺女,他才没办法只能敷衍着,有时候给她个好脸色,私底下逗她几句,她就当真。
这不,竟然眼巴巴给他送豆腐来了。
苏岩京有些犹豫要不要收,不收的话白搭了这豆腐,收的话就怕她当真了,私底下开个玩笑话,也不是什么大事,她如果当真了,自己就被缠上了。
他正纠结着,突然间,就看到那边一抹影子。
虽然站在柿子树后面,但他看到了那辫子。
初挽的头发不好,比起一般姑娘有些发黄,看着就赖,他一眼就从那辫子认出来是初挽。
看那样子,初挽还提了篮子。
他心里顿时有谱了。
初挽说过今天要去赶集,还说家里攒了二十多个鸡蛋打算卖了,苏岩京知道她赶集卖了鸡蛋肯定得买点好吃的。
这不,现在拎着篮子给自己送来了。
他明白初挽既然去集市上,断然不至于就那么一块豆腐,总该有点好吃的,当下也就对这豆腐看不上了,便轻咳了声,对三喜客气地道:三喜,我当老师的,哪能随便收老百姓的东西,这豆腐你留着自个儿吃吧,我回头自己做点就行了。
三喜一听,有些失望:三块,三块呢!这一块,这一块给苏老师!
苏岩京却客套地道:不用不用,我先忙去了。
说着作势就要进屋,三喜站在那里,很是失落。
苏岩京进屋后,初挽这才打算过去宁老师那里,恰好三喜往南边走,看到了初挽。
三喜虽然看着傻,但她很有心眼,她知道苏岩京和初挽谈着,她便对着初挽皱眉头,又攥起拳头,虎生生地对初挽说:苏,苏老师!
初挽看着三喜这样子,又好笑又无奈。
三喜性子有些跋扈,脾气不小,有时候会暴躁,但总体不算什么坏人,她就是结巴,着急了不知道怎么办,加上又被骄纵宠着,在这封闭的小村子里便无法无天起来。
所以初挽对三喜并不讨厌,三喜喜欢苏岩京,她只觉得犯不着。
假如陈蕾和苏岩京在一起,那她乐见其成,反正两个人都八个心眼,夫妻两个互相计较去吧,但是三喜这孩子和苏岩京在一起,她反而替三喜担心。
于是她也就道:三喜,苏老师这种身份,村里留不住,将来不知道怎么着呢。
三喜却越发皱眉,冲着她发出嘶嘶嘶的声音。
她说不上来话,就习惯用一些奇怪的表达。
初挽见此,也就不说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她一个小小的喜好或者偏向并不能改变什么,毕竟她又不是别人爹娘,也就和三喜告别,自己径自过去找宁老师了。
三喜冲着初挽瞪眼睛,瞪了好几眼后,才气鼓鼓地提着篮子走了。
初挽过去宁老师处,谁知道刚走到门前,就见苏岩京出来了。
苏岩京一见到初挽,便笑了。
他确实还算喜欢初挽。
初挽虽然瘦弱了一些,头发也有些发黄,用农村人的话说是看着赖,但仔细看的话,眉眼清秀动人,五官也非常出挑,属于在庄稼人眼里看不怎么样,但是文化人会觉得,长得很有些韵味的姑娘。
夏天时候,他见过她穿着单衣的样子,腰特别细,竟然很动人,那不是一般庄稼姑娘能比的。
他和初挽谈,有些人还纳闷,怎么看中了这么一个赖姑娘,但苏岩京却沾沾自喜于自己的眼光。
况且,初挽其实很大方,她家里虽然穷,但有城里的亲戚,每隔两三个月就会给他们家送一些好吃的来,她太爷爷其实许多东西都不吃了,都是最清淡的饮食,于是有些肉什么的就便宜了他。
苏岩京觉得自己沦落到村里,挑的这个对象真不错。
此时,他笑着迎上来,才走近了,便闻到了一股香味,带着软糯的甜香混着红烧肉的味道,做的时候一定浇了浓郁的酱汁,那酱汁收得恰到好处。
他果然是对的,没有要三喜的那豆腐,不要豆腐,就有红烧肉吃!
苏岩京便笑着说:挽挽,你今天去赶集了?我今天上完课,还说要去找你,结果听说你不在家。
初挽打量着这苏岩京,才二十出头,看着确实长得模样还不错。
但是经历过后面一些事的初挽,只觉得这种还不错带着一股子贼眉鼠眼的味道。
这就是相由心生了。
于是她笑着说:是,赶集去了。
苏岩京的眼睛就往她篮子上溜:挽挽,进屋,进屋坐。
初挽却道:算了,不进了。
苏岩京意外:怎么了?
初挽:孤男寡女的,别人看到会误会。
苏岩京惊讶地打量了初挽一眼。
要知道初挽就是那种山村里最淳朴的小姑娘,什么事也不懂,也不知道避讳男女之间的事,对什么都充满了好奇,甚至连一般姑娘家的羞耻都仿佛少一些,彻底不谙世事那种。
她竟然突然说出这种话。
他便意味深长地看她,笑着说:挽挽怎么突然想这么多了。
初挽却一本正经地道:当然要想,你是小学老师,为人师表的,不该想吗?
苏岩京忙点头:对对对,那咱们就在这里说说话。
初挽听着,便揭开了自己篮子上面盖的笼布,她这么一揭开,里面陶瓷罐露出来。
苏岩京的眼睛便盯着那陶瓷罐,他已经闻到了浓郁的香味了。
初挽笑道:今天去赶集,这不是买了一方五花肉吗,家里恰好有栗子,我就做了栗子烧五花肉,苏老师,你闻闻,这味儿怎么样?
苏岩京咽了下口水,馋得要命。
他是城里长大的,但家里穷,轻易吃不上肉,沦落到这小山村,平时菜蔬倒是不缺,但是肉嘛,村里少见杀猪的,不过年不过节的,谁没事吃肉,他一个大男人,嘴里没油水,现在闻到这五花肉的味道,顿时馋得不行了。
当下连连点头:挽挽的手艺真好,这味儿绝了,城里大师傅都没挽挽做得好吃!
初挽笑了,满意地道:苏老师闻着这味儿觉得好吃,那我就放心了。
说着,她将笼布重新盖上了,从胳膊弯里卸下来篮子,握在手里。
这个动作让苏岩京下意识就要伸手接。
谁知道苏岩京伸手接到一半,初挽却拎着篮子直接往旁边走去了。
苏岩京接了一个空,手还停在那里,他疑惑地看着初挽。
初挽眉眼含笑,道:苏老师,你喜欢的,宁老师家应该也喜欢,这是我做给宁老师家的。
说着转身就往宁老师家走去了。
苏岩京:???
他呆呆地看着初挽:挽挽,你这——
完全无法明白,什么意思,给他做的红烧肉,要给宁老师?
初挽认真地看着他,道:苏老师,咱们非亲非故的,你没事别叫我挽挽,只有我家里人才能叫,你可记住了。
当下径自过去宁老师家了。
苏岩京懵懵地站在那里,他觉得自己就跟活在梦里呢,完全不明白这是怎么了。
她是不是发癔症了?
而初挽才不搭理苏岩京,径自挑起帘子,进了宁老师家门。
宁老师四十多岁了,他媳妇是村里的,说起来也和初家略沾亲带故一些,家里有两个孩子,一个十岁出头儿子,一个七八岁小姑娘。
这会儿宁老师媳妇正做饭呢,看到初挽,以为初挽是来找苏岩京的,便随口说:我看苏老师刚才在家。
初挽却道:嫂,我今天是来找你们家宁老师的,是有事相求。
宁老师媳妇:怎么了?
初挽便讲自己的来意说了:我最近没事,也琢磨着想考大学,但是嫂你也知道,我这水平不行,高中时候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现在要想重新拾起来也挺难的,好歹得有个人给我指点指点,我就想着宁老师以前是高中老师,学问深,是不是能教教我。
宁老师媳妇诧异:怎么突然想学习了呢?
她知道初挽,是一心跟着太爷爷学手艺的,听说那几年还放出去历练,四处跑,而她表姐陈蕾才是那个一心想考大学我鲤鱼跳龙门的。
初挽叹了声:还是得有点真本事,要不然一辈子就这么混着没什么意思,我现在十九岁了,想的事比以前多了,知道上进了。
宁老师媳妇一听,倒是理解:长大了些倒是不一样,你要想参加高考,也行,有什么让老宁帮你的,你尽管说话。
初挽:那敢情好,我今天已经拿出来高中课本,有一些能看懂,有一些已经看不懂了,回头有问题我记下来,我没事就得搅扰宁老师了,嫂,你可别嫌我烦。
宁老师媳妇随手拿过来抹布擦着桌子:瞧你,谁跟谁!
初挽把那篮子打开,掏出来陶罐:嫂,这是我做的栗子红烧肉,给孩子加个餐补补吧。
宁老师媳妇一见:哎呦,挽挽,你倒是和我客气起来,红烧肉呢,你至于吗,收回去吧!
初挽却坚持要给,毕竟总是打扰人家自己肯定不好意思,宁老师家日子不好过,家里两个孩子也是一年到头没见过几次荤腥,肯定稀罕这个。
说话间宁老师回来了,他去屋后头地窖里拎出来一颗带着冰渣子的大白菜,见到初挽,自然意外。
宁老师媳妇便把这事给宁老师一说,宁老师倒是痛快:这肯定没问题,你要上进,需要问什么问题,问我就是了!咱别的没有,功夫有的是!
于是当下就说定了,初挽又趁机问了几个学习顺序的问题,宁老师给她解答了,她这才心满意足地告别了。
心里想着,反正家里的地是没什么指望了,暂时也没到春耕的时候,她就在家好好学习,有功夫再去城里逛逛,淘个什么东西,倒腾倒腾,好歹挣仨瓜两枣的补贴家用,这事就妥妥的了。
至于找男人的事——
容她再想想吧。
从宁老师家出来,她就看到了苏岩京,他正坐在柿子树底下,手里捧着一本书,低头看。
虽然过了冬,但天还冷着,十三陵山脉一派的萧瑟冷寂,草木枯萎,稀疏成片的柿子树伫立于山间村头,就那么静默地立着。
明明枝叶凋零,但是在那枯枝之间,竟然稀拉拉地挂着几个殷红香甜的柿子。
于是空气中便弥漫了果木的甜香。
而就在红柿子树下,是穿着学生蓝读书的苏岩京。
好一派乡村美景。
初挽便多少有些释然了,她觉得自己上辈子竟然和苏岩京谈,有自己确实贪婪那点虚假温暖的原因,但也有一些原因是被他人五人六的模样迷了心,毕竟这苏岩京有时候看着确实顺眼。
她上辈子添补给他的那些钱,就当是给自己买个眼前好风景,外加几句甜言蜜语吧。
好歹听了一个响声呢。
她对苏岩京视而不见,拎着篮子继续往前走。
苏岩京却叫住了她:挽挽。
初挽停下脚步,淡淡地道:给你说了,初挽初挽初挽,请记住,下次叫我初挽。
苏岩京吓了一跳:是发生什么事了吗?你怎么好好的就生气了?
他刚才是半点没反应过来。
不明白怎么了,那红烧肉,怎么也得是给他做的吧?挽挽对他最好了,有什么好吃的都给他,怎么竟然没事跑去宁老师家了?
苏岩京心里特别不舒服,别扭,也想不明白。
他如果早知道挽挽不给他红烧肉,他肯定要了三喜的那豆腐,他不要豆腐不就是为了挽挽的红烧肉吗?
可那红烧肉他都闻到味儿了,挽挽竟然直接过去宁老师家了,他百思不得其解!
初挽看了一眼苏岩京:没什么事,就是不太想和你谈了,想和你划清界限。
苏岩京皱眉:怎么了,好好的怎么……生气了?
初挽:突然觉得你没本事,穷得叮当响,你看你还指望着我给你带红烧肉,我干嘛稀罕你这种男人!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我要找一个给我做红烧肉的。
苏岩京诧异,有些脸红,嗫嚅着:挽挽,你怎么说出这种话?是不是谁和你说什么了?
初挽:谁和我说什么?
苏岩京无奈:是陈蕾和你说什么了?你可别听她的!
初挽:陈蕾?
她打量着苏岩京,心想敢情陈蕾已经和苏岩京有些眉来眼去了?陈蕾竟然还在她眼跟前装?
苏岩京赶紧解释:她上次来找我,和我说话,可是我根本没搭理她,我也没要她什么东西,我是那种人吗?她可能一气之下就撺掇你,你可不能上当!
初挽好笑连连:我偏偏就上她的当,苏岩京,要想和我谈对象,你以为那么容易?我初挽肯定要一个身家清白和任何女人都没牵扯的,还得有本事的,你这种,靠边站吧!
说完径自就走。
苏岩京呆呆地看着初挽的背影,一时有些茫然,想着昨天还好好的,今天怎么就变脸?这初挽也真是小孩子脾气,她就捉摸不透她。
这估计都是和她那老太爷爷学的,性子太古怪了。
就在这时,他突然听到隔壁宁老师家传来孩子的欢呼:红烧肉,栗子红烧肉!
接着是宁老师媳妇的训斥声,于是孩子声音压低了,但是依然能听出声音中的惊喜,再之后,他便闻到了栗子的软糯香味,以及红烧肉那诱人的肉香。
他干涩的咽了下口水,想着今天这是怎么了,明明是他的红烧肉,怎么就送给那宁老师了?初挽是不是弄错了什么?
初挽想着苏岩京那馋肉的蠢样,却又想起来陆建时贪恋女人贪恋投资的蠢样,叹了一声,她再次觉得,自己挑男人眼光不行。
回到家里,先翻箱子倒柜子的,想找找家里有没有什么钱。
她得学习,准备高考,但这不是一天两天的,比如今年夏天的高考,按照时间来算她是没指望了,学习半年她不可能的,只能指望明年。
备战一年半,也许能试试是不是考上一个普通大学吧。
而这一年半里,她不可能就在这里傻学,还是得两手准备,得挣钱,挣钱就得有本钱。
她把家里都翻遍了,最后只找到一双旧鞋子里塞了一些钱,有一块的,有几毛的,还有钢镚,数来数去有九块六。
九块六?
她看着这九块六,有些无奈,不过还是珍惜地收起来,想着过两天就去城里看看,就靠这九块六了。
不怕本钱少,小步慢跑,滚雪球越滚越大。
这时候,太爷爷拄着拐杖回来了,看她捏着钱在那里瞧,扬起雪白的长寿眉:挽挽这是做什么?
初挽:太爷爷,我在数咱们家的钱呢。
太爷爷:数清楚了吗,咱们家还有多钱?
初挽:只有九块六。
太爷爷:咱们竟然这么多钱?
初挽:……
她无奈看了一眼太爷爷:太爷爷,过几天我想进城一趟。
太爷爷:你进城?去一趟陆家吧,给我向你陆爷爷问个好。
初挽其实不太想去陆家,主要是她心里还没定下来,听这话,也就道:也不能总往人家家里跑,每次去了陆家,陆爷爷都给我这个那个的,我如果去了,倒像是找人家要东西呢。
太爷爷听了,长长的白眉毛就那么拧起来了。
初挽:太爷爷,你也觉得总这样不合适是吧。
太爷爷却摇头,一脸恨铁不成钢:要东西怎么了?没说不让你去要,你想要什么就要什么,我还怕你不去要呢!
初挽:……
太爷爷背着手,开始一句一句地说落初挽:这做人呢,不能脸皮太薄,你瞧你,在这里数那九块六毛钱,你费这劲儿干嘛!去找你陆爷爷,给你买好吃的去,再给你置办几件新衣裳,打扮得时髦洋气,快去快去,你就说是我说的。
他又道:还有我的重孙女婿,你不是看不上那个苏岩京了吗,那你赶紧去他们家,给我挑一个重孙女婿,我要看着你尽快结婚!
说完,太爷爷攥着拐杖,背着手,弓着腰出门去了。
初挽默了好一会,心想太爷爷活到这岁数,够本了,什么事都放得开,想得明白。
真不错。
初挽打听了打听,知道村里二虎子要开着拖拉机进城运化肥,现在乡供销社已经没化肥了,全都抢光了,县生产资料公司那里化肥也紧缺,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听说在城里找了路子,二虎子帮着去拉。
她便过去问了问,知道得五六天后了,于是和二虎子约好了,到时候带她进城。
接下来几天,她在家拿着高中课本闷头学习,她学文科,其实政治历史地理这些都好说,她大不了下死功夫背,等背差不多了,如果手头能攒一点钱,就可以去报北京总工会举办的高考辅导班,让人家给点拨点拨考点,估计多少心里就有谱了。
至于语文,初挽觉得自己应该问题不大,毕竟自己后来也看过不少书,文采应该还可以,英语她更是不愁,她发达了后,经常出入各国,和外国人打交道多了,英语口语很好,虽然语法什么的可能有些概念模糊,但口语在那里,语法补补就行了。
所以说来说去最难的是数学。
初挽并没长一个数理化的脑子,数学对她来说有点难,好在宁老师就是教数学的。
她既然下了决心,便从数学下手,高中数学课本有三册《代数》,另外还有《平面几何》《立体几何》和《微积分初步》。
她看着这些,有些眼花缭乱,便先拿出来《代数》第一册研究一番,里面直接就是函数,有幂函数、指数函数和对数函数,后面还有三角函数。
她看着,只觉得眼花缭乱,还没细看呢,就开始犯困了。
一时也不明白,自己想学考古,想学历史,为什么非得考这种函数呢?鉴文物的时候需要研究幂函数吗,这都是什么道理!
不过也没办法,这辈子想谋一个科班出身,想走更广阔的路子,还是得学。
陈蕾其实也不比她聪明,陈蕾能办到的,她也应该能办到。
当下踏下心来,开始学习函数,学了半天后,却是摸不着门路,越发头疼了,她跑去问宁老师,宁老师考察了她一番,委婉地建议:你先把初中的知识补补吧,我给你划重点,告诉你学什么。
初挽:……
她深吸口气:好。
没办法,初挽只能踏实下来学初中知识,好在她也不是太笨,或者说她当初基础也不是太差,在宁老师的指点下,每天补着初中数学知识,感觉自己进步还算快。
唯一的不好就是总犯困,她这一天到晚就跟睡不够似的,学着学着就打盹,差点就想干脆也给自己来一个头悬梁锥刺股了。
不过她到底没这么心狠,只能去村口小卖铺买了风油精,没事就往太阳穴抹抹,最后熏得鼻子都难受,总是流鼻涕。
太爷爷看不下去,摇头:挽挽遭这罪干嘛!学了这个就能练出来眼力了吗?
初挽心里无奈,想着爷爷当然觉得省事,直接嫁陆家就好了,可世间的事哪有那么简单。
当下道:太爷爷,你重孙女想进步,你不能这样扯后腿吧!
太爷爷砸吧了一口烟袋,慢悠悠地说:那些要是有用,大学里的教授早发财了!
初挽:……
她叹了声,心想其实太爷爷说得也对。
不过该学她还是得学呀。
连着这么四五天,她闷在家里学习,苏岩京来找过她两次,那意思好像是试探试探,她也没太搭理。
反正缺肉吃的不是她,是他,她才不着急。
而她和苏岩京掰了的消息也在村里传了,她出门时不时有人打听,陈蕾更是特意来试探过。
她就大方地告诉陈蕾,没错,掰了。
问为什么掰了,她就说现在琢磨着也想考大学了,没功夫谈对象,得专心学习。
陈蕾疑惑:就你?你高中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你那脑子就不是学习的那块料,我还没考上呢,你竟然还想考大学?
初挽其实明白陈蕾说的是真话,便也就道:我确实文化基础不行,所以我得努力,才暂时不谈对象了。
陈蕾一想也对,用同情的眼神看着初挽:你也不能处处和我学,我考大学,那是因为我觉得自己有这能力,你以前漏下太多功课了,现在高考竞争激烈,你没戏,别瞎扑腾了!
初挽便没吭声,叹了口气。
陈蕾是很有些得意的:算了不说你了,有志者事竟成,你好好努力吧。
说完也就走了。
初挽看着陈蕾那欢快的步子,知道她必然是眼巴巴地去找苏岩京。
随她吧,她喜欢就行。
至于初挽,和自己太爷爷说了一声,收拾收拾包袱,把那九块六揣兜里,跟着二虎子拖拉机进城了。
从永陵村出去,到北京城德胜门要四十多里路,拖拉机颠簸得人头晕晕的,初挽晕车,难受得要命。
可这拖拉机也没个遮风挡雨的,哒哒哒地开起来,春寒料峭,风就这么往她棉袄里钻,那棉袄都是用的旧棉套子,根本不怎么挡风,她又瘦,身上没几两肉,整个人冻得直打哆嗦。
初挽叹息,心想自己挣了钱第一要紧就是买件羽绒服,要又大又蓬松的,不过这年头有羽绒服吗?没有的话那就滑雪服,或者棉猴好了,反正要暖和,再也不能受这种罪。
拖拉机开到半截的时候,后面出现一辆吉普车。
初挽看着那辆军绿吉普车出现在视野中,逐渐赶了上来,不免感慨,她也想坐吉普车。
吉普车肯定暖和。
她这么想着,拢紧了自己那漏风的老棉袄,又把旧围巾使劲裹了裹,弓着身子,把两只手揣进袖子里,这样就稍微暖和一些了。
正这么半弓着,那吉普车却开到了拖拉机旁,放慢了速度。
初挽心里觉得不对劲,看过去,就见吉普车副驾驶座上,坐着一个人,对方正蹙眉打量着她。
她顿时诧异,这竟然是陆守俨。
陆守俨就是陆建时的七叔,上辈子她找陆守俨做主,要求离婚,陆守俨命令陆建时赶紧办离婚,之后因为还有紧急重要会议,就匆忙走了。
结果呢,陆建时不但不离,还纠缠着,后来陆守俨自己那离婚数年的前妻来找,终究坏了她的大事。
九龙玉杯碎掉的怨气,让她看谁都不顺眼,也包括陆守俨,总之就是迁怒一切可以迁怒的人。
所以现在,她看陆守俨也不顺眼。
陆守俨看到她抬起头,仿佛终于认出来了,试探着喊道:挽挽?
初挽听到他喊名字,想假装不认识也不行了。
她冷得哆嗦,不舍得把手从袖子里伸出来,便勉强点头,算是承认了,之后一脸疑惑地看着他。
她想假装不认识他。
她小时候倒是时常被陆家老爷子接过去住,一住个把月,不过等大一些,自己又出去铲地皮到处跑,就去得少了,至于陆守俨,十一年前去参军,回来的时候极少,一年到头见不到几次,最近几年更是没见过,所以现在认不出也正常。
陆守俨见她点头,便径自示意开拖拉机的二虎子:这位老乡,麻烦停一停,我有话和挽挽说。
二虎子见陆守俨直接喊出初挽的名字,自然以为是熟人,也就把拖拉机停道边了。
那吉普车也停下来,陆守俨下车,之后看着初挽:你是要进城?
初挽看过去。
她印象中的陆守俨,已经四十出头了,位高权重的,看上去特别端肃威严,而眼前这个,到底才二十七八岁,身姿挺拔如松,眉眼年轻,就那么打量着她。
初挽当下便想装傻:你,你是……
她本来想装出懵懂山村姑娘的茫然,不过一开口,她发现不用装了,她现在冻得嘴唇发僵,说话都不利索,整个就一冻傻的鹌鹑,不需要任何演技,浑然天成。
陆守俨神情有些复杂:我是七叔,挽挽,你不认得我了?
他很快补充说:你以前不是经常去我们家玩,这几年我回去得少,你也不常去,才见得少了,
初挽一脸恍然:原来是七叔……
陆守俨:怎么冷成这样?赶紧上车。
他的语气不容置疑,理所当然。
初挽茫然地看向二虎子,二虎子一挥手:今个儿可真冷,坐拖拉机太遭罪,你上吉普车吧,那个坐着舒坦!
初挽其实不想搭理陆守俨,想躲开,不过吉普车的诱惑实在是抵抗不住,况且也没有理由拒绝,便只好谢过了二虎子,之后上车。
上车后,陆守俨直接坐她旁边,拿出旁边一件军大衣,抬手不由分手地给她裹上:你穿上这个暖一暖。
初挽很听话,裹紧了。
人什么时候都不能和自己过不去,她确实冷。
陆守俨又拿来军用水壶:你能喝酒吗?这里面是低度的白干,喝口暖暖身子,天这么冷,我怕你冻坏了。
初挽犹豫了下,接过来,咕咚咕咚喝了两口。
喝了后,血液循环起来,她又裹上军大衣,确实舒服多了。
陆守俨看她脸色好起来,这才稍微放心。
初挽穿着厚实的军大衣,裹着围巾,只露出一双眼睛,小心地问:七叔,你怎么在这里?
陆守俨:我今年要退伍转业了,最近在等着调令,左右也没什么事,正好老战友在南口驻地,我就过来搭把手。
初挽恍然:哦……
十三陵山脉地势险要,本来就是华北平原和蒙古草原的屏障,而昌平南口地势险要,延绵四十里的崇山峻岭,是前往内蒙草原的必经之路,自然也是北京西北的军事重镇。
便是如今,南口也依然有几十家军事单位驻扎,军营遍布各处。
这南口距离他们永陵村不远,也就七八公里的样子。
陆守俨:我也是前几天刚过去南口驻地,任务紧,比较忙,没顾上,今天总算腾出功夫来,想着过去看一下初老太爷,陪着说了一会儿话。
他看了她一眼:要不是听老太爷说你坐了村里拖拉机进城,我猜着应该是你,刚才真不敢认你。
初挽便道:女大十八变,认不出来也正常。
陆守俨听这话,扬眉,视线不着痕迹地掠过她的脸。
她的头发发黄,看上去没什么光泽,脸也瘦,几乎没人巴掌大,缩在那厚实的军大衣里,整个人都可怜巴巴的,就像天桥底下营养不良的小叫花子。
唯独一双眼睛湿漉漉地亮着。
他沉默了会,才问:你要吃点东西吗?饿了吗?
初挽扭头看向他,不过他太高了,即便是坐着,她依然只看到他一丝不苟系着的风纪扣。
于是她缩在军大衣里,对着那风纪扣说:有吃的吗,凉的吧?
陆守俨:还好,应该还热乎着,肉饼。
初挽一听肉这个字,马上道:那我尝一点吧。
陆守俨看出来了,便翻了翻,竟然翻出来一个用棉布包着的铝饭盒,之后打开,里面还有勺子。
初挽便闻到一股浓郁的肉饼香,一闻就知道用料特别实在,而且烙饼的时候用了油,白面饼肯定用油烙过,又被碎肉的油脂浸润。
陆守俨把铝制饭盒递给初挽:给。
初挽吞了吞口水,小声说:七叔,那我就不客气了。
陆守俨扬眉,黑眸中倒是有几分笑意:不用客气。
初挽也就接过来吃了,吃了一口后,确实是香,而且还带着一些余温,在这冷天吃,太舒服了,吃得满口油香。
她吃了一口又吃一口,大概吃了小半份,才总算饱了。
陆守俨又拿来一个水壶:喝点水吧。
初挽便接过来喝,喝了后,她舒坦地出了口气:我这才有了一点活着的感觉。
陆守俨听这话,低声说:你要进城的话,应该打电话给老爷子,让他派车来接你,不要坐拖拉机,这种天,太遭罪了。
拖拉机开起来,那冷风嗖嗖的,刮得人脸疼。
他又问:你们村支书那里有电话是吧?
初挽舔舔唇:嗯。
陆守俨:我这一段就在南口,我回头把电话号码给你,有什么事记得给我打电话,我过去你们村也很方便。
初挽含糊地点头:好……谢谢七叔。
陆守俨:老爷子前几天还提起你,他也想你了,这次进城,你在家多住几天。
初挽没吭声,她其实还是有些犹豫找男人的事,要不要找,要不要找陆家的,找陆家的又要找谁?这是一个不断在下决定,但是又不断在推翻自己的纠结。
如果她并不打算嫁给陆家任何人,那她并不想出现在陆老爷子跟前,免得老爷子有什么想法,最后倒是白白伤心。
她知道对于自己和陆家这个历史久远的婚约,最当回事,也最想尽快履约的就是陆老爷子。
那是真心实意想对她好的老人。
她略想了想,到底是道:七叔,我进城是有点事要办,等办完事有时间,再过去雨儿胡同吧。
陆家住在南锣鼓巷雨儿胡同。
陆守俨神情顿住,侧首,视线落在初挽脸上。
他显然没想到,他理所当然以为她进城是去他家。
他看着前方的路,淡声问:办什么事?
初挽:一个朋友的事。
她不敢说想去古玩市场上琢磨点买卖挣钱,那样她估计直接被拎到陆家去,陆爷爷再塞给她一个大红包。
她补充说:以前是我们村的知青,后来回城了,不过我们关系好,一直写信来往,她最近家里有点事,想让我过去帮忙。
陆守俨:家住哪儿?
初挽没想到他问得这么详细,幸好她也不是瞎编的人物,便道:她家住广外,叫胡慧云,不过她单位在潘家园那块,现在这会儿她在上班,我怕先去她单位吧。
陆守俨颔首:行,那我把你送潘家园吧。
初挽:不用,到了德胜门,我自己过去就行了。
陆守俨微微抿唇,对此不予理睬。
初挽见此,有些后悔,早知道就说德胜门附近了,这样省得他老远送过去了。
她并不想太给陆家交待自己的事。
当下只好胡乱起个话题,问他进城打算做什么,他便说起老爷子一位朋友要做寿,得回来问候一声。
他这一说,初挽便想起来,是一位老将军了,老爷子的至交好友,她后来和这位老将军打过交道,那老将军喜欢玉件。
陆守俨又随口问起来,问她最近在家都做什么,以后有什么打算,诸如此类的,看上去很关心。
初挽只好一一作答了,堪称小学生回答问题。
等问完了后,吉普车内便陷入沉默。
初挽便也随口问他:七叔怎么突然要转业了?
她只是找个话题,其实她当然知道,他在边境立了大功,一等功,不过也受了伤,考虑种种,便转业了,转业后去了某委要紧部门,干了一年不到,便会调过去某个县去担任要职,就这样从地方一路上升。
他根正苗红,能力强,时运也好,待到十四年后,也就才四十刚过,已经是位高权重,前途无量。
陆守俨听初挽问,也就道:老爷子年纪大了,作为子女,还是应该守在身边。
初挽一听就知道他随便敷衍自己,这里面其实挺多道道的,不过他把自己当不懂事的晚辈,不愿意多提罢了,当下也就不问了。
谁知道陆守俨却又问:我听老太爷提起,你现在谈着一个对象?
初挽诧异,仰脸看向陆守俨。
陆守俨以为她不好意思,安抚道:我就随口问问,也没什么,你毕竟还小,老一辈子的那些约,没必要非遵着,还是看你们自己喜欢,现在世道变了,提倡恋爱自由,婚姻自由。
初挽点头,说得倒也是,其实这婚约,也就两位老人当回事,陆家那些孙子辈,这不是谈的谈,结婚的结婚,单着的,也就剩下四五个了。。
这么想着,初挽便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她昨晚没睡好,最近学那劳什子的代数,学得头疼。
陆守俨看她这样,倒是也明白:你睡一会吧。
初挽也就不客气,缩进军大衣里,歪着脑袋装睡,这么装着装着也就真睡着了。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等她冷不丁醒来的时候,发现陆守俨就在眼跟前。
她眨眨眼睛,有些茫然地看着他。
陆守俨放轻了声音:挽挽,潘家园已经到了,你具体去哪儿?
初挽顿时明白过来,忙道:我自己去找就行了,正好顺便溜达溜达,七叔你不用管了!
陆守俨:你说一下朋友单位,我送你过去,这边挺大的,你自己不好找。
初挽:人家还上着班呢,我也不想直接去朋友单位,打算在附近买点水果什么的再过去,正好溜达溜达。
陆守俨看了她很深的一眼,之后才淡声道:好。
于是初挽下车,下车后,那军大衣过于厚重,她才陡然意识到,她还穿着他的大衣。
她忙脱下来:七叔,这个还你。
陆守俨目光便落在她打着补丁的棉袄上,蹙眉:你穿着吧,别感冒了。
初挽很坚持:不用!进了城就不冷了!
之前是在城外,山里,拖拉机跑起来,当然冷了,现在好多了。
陆守俨听这个,也就接过来了。
不过初挽在把军大衣递还给陆守俨的时候,发现领口那里有一块潮,她顿时意识到,可能是自己睡觉时流的口水。
她轻咳了声,假装没发现,就那么脸不红心不跳地还给他。
也没办法,总不能拿过去洗洗吧……
陆守俨浑然不觉的样子,接过来大衣,却又掏出来钱包。
他拿出两张五元的人民币递给初挽:给。
初挽惊讶:什么?
陆守俨:你不是要去拜访朋友,要买点水果吗?城里东西比昌平那边都贵,你拿着花吧。
初挽委实没想到这一出。
说实话她嫁到陆家后,陆家那几个长辈,就陆守俨这一辈的叔伯,包括陆家的姑姑,都对她特别照顾,至于眼前这位陆七叔,也是有求必应。
那当然是因为遵从老爷子的指令要对她好。
但没想到现在她还没嫁,这七叔已经很自觉要给她零花钱了。
她到底是不好意思要:七叔,我不缺钱……
陆守俨却径自塞到她棉袄兜里:你想去朋友家住,那也行,但是总不能白白住人家家里,身上好歹有点零花钱,拿着吧。
之后,他沉着眼,看着她道:挽挽,过两天忙完了,记得去一趟雨儿胡同吧,老爷子一直在记挂你,他很久没见到你了。
相关标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