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满长空》
作者:求之不得
简介:
貌美心机小姐姐x年下腹黑小奶狗日常,小甜饼&权谋一半一半
温印是永安侯府嫡女,云鬓纤腰,清波流盼,生得极美。
京中一朝变故,天子遭架空,先太子被废,未同东宫一道谋事的永安侯府受了牵连,被逼将唯一的女儿温印嫁给病榻上将死的废太子‘冲喜’。
京中都等着看温印这姝人间绝色是如何被废太子磋磨的,也想着在废太子死后,谁能染指。
但满朝上下等到的是李裕重新拎剑,登上天子殿堂。
***
若这世上只有一个人对你好,那你就算咬碎牙齿,吞下血沫,也要护她平安。
李裕做到了。
***
大婚当日,温印看着病榻上的李裕,拿着手中湿热的毛巾一点点给他擦净脸颊。
挺好,白白净净,温和儒雅。【几天后,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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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节选:
马车在永安侯府门口缓缓停下。
二小姐,我等先送至此处,要回宫复命了。禁军头领在马车外拱手。
有劳了。温印应声。
驾车的侍卫置了脚蹬,黎妈撩起帘栊,扶着温印下了马车。禁军头领看了看温印,目光稍有些许复杂,而后沉默低下头去。
温印才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看到侯府门口挂了白事才用的白布和丧幡,门口的小厮也各个素衣,腰间缠着白布。
黎妈和温印都怔住。
大门处的小厮原本见马车停下,前来护送的也是禁军,都纷纷低头没有作声,再等见到温印和黎妈从马车上下来时,为首的小厮快步迎了上来,二小姐,您回来了……
温印哪里还有心思去顾身后的禁军,身后的马蹄声和车轮声传来,温印也没有回头,羽睫连着雾气,尽量平和冷静,但声音里还是带着轻颤,怎么回事?
小厮喉间哽咽,低下头去。
温印攥紧掌心,脸色忽然煞白,沉声问道,串子,府中谁过世了?
她前几日才见了肖媛,肖媛并未提起府中白事。
是这几日在途中的事。
串子用衣襟擦了擦眼角,声音里带着哭腔,二小姐,是世子……
世子?!黎妈倒吸一口凉气。
温印也僵住,哥哥?
怎么会……
温印懵住,就算是在定州听到侯府出事,就算听到禁军接她回京,是要给病榻上将死的李裕冲喜,她也不曾这样慌乱过。
回京的一路上都没有!
但听到串子口中这声世子时,温印的眼眶突然便红了。
起初还以为听错,但见串子已经低头哽咽,也伸了衣袖擦着眼泪,低声啜泣声着,十一月的寒冬里,温□□底仿佛坠入深渊冰窖中,掌心都已冰凉没有暖意……
黎妈脚下踉跄,若是不是温印伸手,黎妈已经昏厥在地,语气中的悲痛更多了几分无所适从,世子……
什么时候的事?相比黎妈的无所适从,温印更冷静。虽然眼底通红,眼泪也噙在眼眶里打转,还是寻了串子问起。
串子应道,几日前,送回来的是世子的骨灰。
温印没再说话,也松开扶住黎妈的手,往府中去。
二小姐!黎妈唤她。
温印没出声,也没停下脚步。
侯府中人人身着素衣,腰间缠着白布,见了她都纷纷低头行礼,二小姐。
温印一直没有应声。
——马上生辰,想要哥哥送你什么?
——我要月亮,哥哥给摘吗?
——摘~我们阿茵想要什么,哥哥都给摘!
——那你去摘呀!
——嘶,那我得周密计划下,我们阿茵要是喜欢圆月,就要十五前后摘;要是喜欢月牙,哦对了,月牙还分上弦月和下弦月呢……
——我都要!
——那你这就是难为哥哥了,圆月都摘了,怎么还会有月牙啊?而且,全都给你摘了,旁人还要不要了?
彼时她笑得多开心,眼下,眼底的碎莹就有多少。
灵堂前,脚下似有万千藤条,想上前,又不敢上前……
周遭的素白,压抑得让人窒息,脑海中也都是早前那道温和如玉的身影。
——阿茵,你当姑姑了。
——那我肯定是世上最好的姑姑!因为,我有世上最好的哥哥呀~
哥……温印喉间嘶哑。
温印眸间湿润,方才压在心口喘不过气的,终于顺着脸颊滑落,哥哥,我回来了……
二小姐。
温印不得不移目,虽然眼前都是朦胧一片,但她认得刘妈的声音。
刘妈是祖母身边伺候的人。
温印轻声,刘妈……
刘妈朝她福了福身,二小姐,老夫人有话要同二小姐说,二小姐先随老奴去见老夫人吧。
温印木讷点头,也学着串子一样,用手臂上的衣襟直接擦着眼泪,但怎么擦,眼前仿佛都看不清楚一般,眼泪好像断了线的珠子簌簌往下落着。
刘妈心疼,便话说到一半,二小姐……
温印深吸一口气,刘妈,我知道了。
刘妈颔首,二小姐一惯聪慧,点一声便通透。世子是在老夫人跟前长大的,如今世子不在了,老夫人是最伤心的那个。老夫人年事又高,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楚难以言喻。所以老夫人才不在灵堂见二小姐,而是在自己屋中。
刘妈一提,温印便会意。
临到祖母苑中,温印又用手帕擦了擦眼角,还能看得出哭过,但眼底不似早前红透。
刘妈在前,老夫人,二小姐回了。
温印也跟在刘妈身后,祖母!
祖母一身素衣,眸间的睿智沾染了几分倦色,声音苍老朝着刘妈等人道,都下去吧,我同阿茵单独说会儿话。
刘妈等人相继退出了外阁间中,外阁间中只剩了老夫人与温印两人在。
祖母。温印上前。
老夫人眸间温润,让祖母好好看看阿茵。
温印在老夫人跟前跪下,鼻尖忍不住一酸,却又强忍着将眼中的氤氲抑回。
老夫人一面仔细打量她,一面伸手抚上她脸颊,唇畔勉强挤出一缕笑意,我们阿茵长大了,女大十八变……
祖母。温印眼眶又红。
老夫人扶她起身,今日是大喜日子,我们温家的人不哭。
温印听话点头。
老夫人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握住她的手,轻声道,阿茵,宫中马上会派喜娘来,祖母还能同你说话的时间不多。日后未必有机会像眼下一样,不必忌惮。所以今日祖母说的每一个字,你都要听好。
温印点头。
老夫人松开她的手,换作双手拄上拐杖,沉声道,祖母从小就教你,不知前朝事,何来后宅安宁。闺中时,朝堂之事家里就未曾避讳过你,你比旁的闺阁女子都更清楚前朝,这次京中变故,你一定要心中有数。
温印颔首,阿茵听着。
老夫人继续,这次长风与东陵交战,原本应当打不久,天家才让会太子同陶煜焯陶将军一道出征,增长眼界,也增加在军中的威信,结果太子却在边关意外中了东陵的埋伏。阿茵,你想,太子身边跟得都是什么人?不止环洲驻军,还有京中禁军的额精锐,但怎么就这么巧,太子所在之处遭遇了伏击,而且全军覆没?此事从一开始就有蹊跷,也藏了旁的内情。
长风同东陵交战一事是导火索,肖媛同她说起过。
但肖媛能探到的消息,同祖母这里没法相比。
老夫人继续道,此事微妙就微妙在,东陵明明处于弱势却处处占尽先机;而太子一出事,东陵又很快退兵,这事后来给陶煜焯陶将军招来了杀身之祸。从头到尾,这场仗都是为了除掉太子和陶家做的局。
陶家是太子的臂膀,先杀太子,再做局嫁祸给陶家,一石二鸟,还是借东陵之手,连查都无从查起;而陶家想要洗清嫌疑,陶煜焯就必须亲自护送受伤的太子回京;而陶煜焯一回京,当即就在金殿上被围杀,陶家满门都未幸免……
环环相扣,好厉害,也好阴狠的手段。
温印微微拢眉。
老夫人眸间生了氤氲,这其中还有一事,祖母要说与你听,阿茵,同你哥哥有关。
温印攥紧掌心。
天家知晓你哥哥稳妥,这次出征,天家让你哥哥私下跟随太子护卫。此事机密,府中只有你爹与我知晓。这次在边关遭遇东陵伏击,最后是你哥哥将太子从尸山火海中背出来,太子才残余了半口气。但你哥哥身中数箭,自己没能逃出来。直至几日前,才有这么一捧骨灰送回京中,侯府上下才都披麻戴孝。这是不是你哥哥的骨灰,我不知道,但这是李坦送来的,府中的丧事就要办。无论这是不是你哥哥,他都死在环洲了,但他做了应当做的事,站得直,也死得壮烈!原本太子应当死在边关的,是因为你哥,太子才留了半条性命。
太子剩的这半口气,是你哥哥拿命换来的。
祖母。温印喉间哽咽。
老夫人忍着泪光,阿茵,你继续听祖母说。照说陶家一门被灭,天家又被架空,李裕一个废太子根本保不住性命,但你仔细想想,御史台的霍老大人在金殿上的一撞,血溅当场,保的真是天家的皇位吗?
温印眸间诧异,御史台撞得是太子的后路,太子的活路……
老夫人欣慰颔首,陶煜焯是太子的亲舅舅,陶家都没了,太子怎么能不受牵连?边关这一场仗惨烈,太子在病榻上濒死是事实,所以即便陶家扣上了通敌叛国的帽子,太子也能划清关系。李坦很聪明,御史台这么一撞,他知晓若要深查下去,对他没有益处,眼下杀李裕的代价太大,所以他才会借天子的名义废太子,李裕也因此保住了性命。御史台霍老大人也好,赵国公也好,还有朝中旁的官员也好,他们都在博弈,李坦也在。他外祖父同你祖父交好,他也曾找你爹求过亲,被你爹婉拒,但他还是想拉拢永安侯府,因为他很清楚,他的储君之位越是来路不正,要善后的事就越多。同样道理,他就要清算旧账,也要秋后清算,所以这次谋事,你爹不知情,他却还留你爹在宫中,你知道为什么?
温印应道,因为李坦如何倒行逆施,也要投鼠忌器。永安侯府在,娄家(温印母亲娘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还想拉拢永安侯府稳定朝中局势。但哥哥将太子从鬼门关背了出来,这件事才真正触怒了李坦,所以李坦以天家的名义赐婚,让我同李裕成亲,除了羞.辱爹和侯府外,他还在试探爹的反应,他也忌惮爹,所以他要试探看看,是不是真到了要同永安侯府鱼死网破的一步……
老夫人目露赞许,不错,所以阿茵,你要比旁人都更清楚,侯府还在,你和太子才都安全;侯府要在,你爹就要安全;而你爹眼下还在宫中,要安全,就避不开这门亲事顺利进行。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如今的侯府就在危墙下。你哥哥不在了,瑞哥儿还年幼,撑不起侯府,就算真要鱼死网破,也不是眼下这一日。霍老大人是你爹的恩师,你再想想,当日为什么霍老大人一定要撞死在金殿上?
温印眸间氤氲,他是告诉爹,务必忍辱保全太子,不要做无谓牺牲,也是将太子托付给爹,哪怕只有一线生机,霍老大人撞得也是这一线生机……
老夫人颔首,祸福相依,如果太子不是因为病重,只剩了半口气在,李坦兴许不会放过他,但太子病重,霍老大人这么一撞,李坦不想再节外生枝,这是转机;但太子是不是真到了绝路上,没人清楚。但祖母听你爹说过,霍老大人去东宫看过病榻上的太子,既然霍老大人这么做,那便是还有一线生机。所以你爹没有同李坦鱼死网破,就是要让李坦看到他在犹豫是不是要舍弃太子。也只有你爹认了这门婚事,李坦才会安心永安侯府,安心病榻上的废太子。他的储君之位本就不正,只有让李坦觉得自己手中的筹码多了,反倒是太子活着可以让他做宽厚明君的时候,朝中才有转机。
温印点头,阿茵知晓了。
到此时,老夫人眼中才见泪花,阿茵,别处不比府中,祖母和你爹未必能时时顾及到你。周遭也会到处是耳目,切记处处谨言慎行,三思后行。
老夫人言罢,又伸手撩起衣袖,将自己手中那枚翡翠玉镯缓缓取下,代在她手腕上,出嫁时,保平安,求如意。
老夫人鼻尖红了。
谢谢祖母。温印也眸间带泪。
老夫人这才握紧她的手,喉间哽塞道,阿茵,在何处都一样,祖母的阿茵,去到何处都一样……
温印颔首。
刘妈的声音在屋外响起,老夫人,二小姐,喜娘来了。
老夫人敛了先前眸间情绪,轻声叹道,去送送你哥,他平日最疼你,稍后,就回苑中同喜娘换衣裳吧,祖母等你。
温印朝老夫人福了福身。
阿茵。老夫人又开口唤她,语气中都是不舍。
温印转身,祖母……
温印知晓祖母心中舍不得她,老夫人也道,让黎妈陪你一道,她细致周全,又忠心护主,能替你多想着些,祖母也放心。
孙女知道了。温印应声。
老夫人喉间轻咽,想嘱咐的话很多,但又知晓说不完,最后温声道,去吧……
温印才又转身。
等离远,又回头看了看屋中方向,只见祖母一手拄着杖,一手捂住鼻尖垂泪。
温印指尖掐紧掌心。
……
再次行至灵堂,温印才敢抬头。
——太子眼下就剩了半口气,但这半口气,也是你哥哥拿命换来的。
——他都做了应当做的事,站得直,也死得壮烈!
温印眸间沏了澄澈。
姑姑!
姑姑!
灵堂中,大嫂和龙凤胎都在,龙凤胎见了她,都起身朝她跑过来,小小的个头,不过六七岁大。
温印蹲下,揽紧扑在她怀中的龙凤胎。
姑姑!两个孩子都趴在她怀中哭起来,温印轻声安抚着,直至眼前一身白色孝衣行至她跟前,温印抬眸,大嫂。
阿茵。庄氏眼睛都是肿的,如同在平日里的温婉柔和里生生撕开了一条口子。哥哥和大嫂年少相伴,感情极好,一直是令人羡慕的眷侣,后来有了瑞哥儿和小鹿,美满顺遂……
换作是谁,都难释怀。
温印轻声,大嫂,节哀。
庄氏再度哭了出来。
娘……龙凤胎看她。
庄氏伸手,揽紧龙凤胎,哭得说不出话来。
温印也不知当说什么安慰才好。
刘妈上前,二小姐,喜娘在催了。
温印点头。
庄氏抬眸看她,眼中噙着泪水,阿茵……
庄氏眼中悲伤夹杂着不舍。
温印尽量平和宽慰,大嫂,都会好起来的,府中还有瑞哥儿和小鹿在,还有祖母在。
庄氏点头。
温印又看向瑞哥儿和小鹿,瑞哥儿看她,姑姑,你要出嫁了吗?
母亲和刘妈都同他们说起过。
温印颔首,轻嗯一声。两个孩子尚小,只听母亲和刘妈说起过,便记住了,但出嫁的意思知晓得并不多。
小鹿眼眶也红了,姑姑,那你出嫁之后,我们还能看得到姑姑吗?
小孩子的世界总是单纯而简单,母亲和刘妈告诉他们日后看不到爹爹了,他们也会怕日后见不到姑姑。
温印温声道,会,姑姑会回来看你们的。
小鹿眉间微舒,姑姑,那你要早些回来,我们会想姑姑的!
瑞哥儿也咬紧下唇,姑姑说过,男子汉不哭的!
温印伸手抚了抚两人头顶,眸间含着晶莹,要听祖母和母亲的话。
两个孩子都跟着点头。
温印看向庄氏,大嫂,保重。
庄氏拥她,阿茵,照顾好自己。
温印也拥她,会的。
……
喜娘已经在温印苑中等候。
黎妈在祖母跟前,祖母有事交待,刘妈陪同温印回苑中的路上,温印问起,怎么没见二叔,二婶?还有温荣和温载?
方才时间紧,祖母没顾得提起,她也没来得及问。
刘妈应道,早前二爷带着三公子和四公子,陪二夫人回江洲娘家小住,还未启程回京就遇到京中生了事端,老夫人让二爷一家暂时先别回京,原本侯府眼下的处境就不好,等风声过了之后再打算。
温印点头,多事之秋,多少双眼睛盯着永安侯府,江洲反而安稳,是不应当眼下回来。
刘妈。温印驻足。
刘妈跟着停下,二小姐,您有事就吩咐。
刘妈跟着老夫人多年,最会的便是察言观色。
温印轻声道,刘妈,今日出嫁,我能伴在祖母身边的时间就少了。日后,还要劳烦刘妈在府中照顾好祖母。阿茵谢过。
温印朝刘妈福身,刘妈连忙扶起她,二小姐,您这是折煞老奴了,这本就是老奴份内之事。二小姐且宽心,二小姐说的,老奴都记得。
温印这才点头,有刘妈在,我放心。
二小姐,您也要多保重……刘妈知晓稍后换了喜袍,披上凤冠霞帔,就不能再接下盖头说话。
好,刘妈,日后府中要是有事,记得差人告知我一声,我也好安心。
刘妈再次应声。
温印言罢,又凑近一步,低声道,刘妈,还有一件事,要你帮我。
刘妈看她,二小姐说。
……
屋中,喜娘们给温印穿上喜袍,又准备梳妆。
喜娘都是宫中遣来的,却不是宫里的人。早前只知永安侯府的二小姐,今日要嫁给废太子冲喜,却没想到侯府有白事。大红色的鲜艳喜袍和府中挂着白事的白布形成鲜明对比,喜娘们也不似从前的健谈,除却必要的言辞,几乎都不开口。
新娘子,要上妆吗?为首的喜娘问起。
眼下毕竟是大婚,但府中有丧……
温印看向铜镜中那身大红色的喜袍,淡声问道,今日的侯府,你觉得合适吗?
二小姐……喜娘低头。
温印平和道,我知晓你们有差事在,但我不为难你们,你们也别为难我,大家都好做。
为首的喜娘松了口气,是。
最后喜娘上前,简单替她涂了一层脂膏,上了些许唇色,近乎是素颜了,但架不住新娘子天生丽质。喜娘们心中都不免有感叹,若是平日的新娘子有这幅模样,不知上了新娘妆当有多好看!
但好端端的侯府二小姐,就这样……
听说病榻上的那位,都只有出的气,没有入的气了。
喜娘们不敢出声。
等喜袍穿好,妆画好,也带上了首饰,披上凤冠霞帔,刘妈也来了屋中。
辛苦各位了,刘妈。温印吩咐了声。
刘妈上前,分别往喜娘们手中都递了银子。
喜娘们都意外,原本这桩亲事,谁也没盼得会得赏银……
喜娘们面面相觑,注意力都在手中的赏银里,刘妈紧紧握住温印的手,二小姐,老奴来送送你。
刘妈不动声色将东西赛到了温印手中。
温印接过。
……
吉时早就过了,天家下旨定好了今日是婚期,谁都担不下这个责任。喜娘给温印盖上喜帕,再搀扶着温印往老夫人屋中去。
李裕在病榻上,不能来迎亲,喜娘扶温印去老夫人屋中辞行。
盖上红盖头,就不能再同喜娘之外的人说话了。
喜娘代为开口,新娘子来辞别祖母了。
喜娘扶着温印,温印朝着祖母的方向作揖。隔着喜帕,温印看不见祖母,却能听到祖母的声音里带着轻颤,我儿,否极泰来,平安吉祥。
旁的人家,家中有女儿出嫁说的都是百年好合早生贵子相敬如宾之类,但老夫人这处的否极泰来,平安吉祥几个字却应景。
短短一句话,喜帕下,温印再度红了双眼。
苑外迎亲的鞭炮声响起,温印转身,才又听到祖母的轻泣声……
这是温印第一次听到祖母的哭声,像刀子碾在心口一般。
苑中,却有内侍官的声音响起,哎哟,同白事撞在一处真晦气!赶紧放鞭,还有喜乐呢,奏起来!
旁人提醒,茂竹公公,不好吧,府中还有白事呢……
名唤茂竹的内侍官戏谑道,放!越热闹越好!
温印记住了这道声音和名字。
周遭格格不入的鞭炮和唢呐声中,喜娘扶着温印出了侯府,上了花轿。
花轿起,喜娘跟在花轿一侧。
这一幕并不陌生,温印在早前的梦里便梦到过。也梦到李裕病重,在床榻上昏迷未醒,来不了迎亲,也没办法拜堂,都是喜娘抱了一只公鸡代劳,而方才的爆竹声和喜乐声中,温印也果真听到了公鸡的声音。
李裕已经是废太子了,自然不会还留在东宫中,眼下东宫的主人,已经是李坦……
这一路的喜乐声不断,盖着喜帕,温印也不知花轿是去往何处的,但行了这么久,约莫当是京郊了。
李坦有多讨厌李裕,这日后的路就会有多凶险。
废太子这样的事不常有,可但凡太子之位被废黜的,多会给以封号,但李裕却没有;没有封号的废太子如同庶人,却未必有庶人的日子好过。
等花轿停下,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中,喜娘扶她跨过火盆。
府中没有宾客,也并不热闹,而后的拜堂也只有司仪的声音。
喜娘抱着公鸡同她对拜。
这些温印都梦到过,所以反倒平静,不似上次半途梦中醒来时额头还渗着丝丝细汗。
司仪口中那声礼成,入洞房响起,温印还是些许错愕,她真的,成亲了……
喜娘一手抱着公鸡,一手牵着喜绸领了温印至洞房前。旁的喜娘扶了温印坐床,床下铺了红枣花生桂圆和莲子,坐下时,能听到咯吱咯吱的声音。
新郎官行不了洞房礼,喜娘替温印揭下的喜帕,口中说着祝辞,祝新郎新娘,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温印自己摘下凤冠,轻声道,出去吧,这里不用伺候了。
喜娘们朝她福了福身,相继出了屋中。
温印环顾四周,眼前红烛摇曳,满眼大红喜庆之色。
等她低头看向床榻上的李裕时,温印蛾眉不由蹙了蹙。
这是有多恨他,才会这样……
黎妈。温印唤了声。
黎妈入内,二小姐?
打盆水来,我给他擦擦脸。温印看向床榻上的李裕,总不能一直这幅模样,叫人作践的……
以冲喜的名义成亲的,大婚当日新郎官脸上没有血色不吉利,所以会抹一层淡妆,这是喜娘告诉她。
但眼下看,是上了妆,却有人却借题发挥,给病榻上的李裕先扑了一层白得渗人的粉,再在他脸颊上抹了大红的胭脂。若不是这屋中红烛摇曳,他身上穿着那身大红色的喜袍,鼻尖还有微弱的呼吸在,他整个人安静躺在床榻上,像极了丧事的妆容……
这是有多恨他,才会在新婚夜给他画这样的妆?
她早前就听父亲同祖母说起过李坦心胸狭窄,如今看,他能这么对李裕,是棒打落水狗的意味在。能折辱到这份上,虽然未必就是李坦授意,那也是他下面的人依葫芦画瓢揣摩了李坦的心思才会如此……
人心就是这样,雪中送炭的少,落井下石的多。
但能由人这么作践李裕,李裕身边应当没人了。
今日李裕母亲的忌日,特意挑在今日成亲,还画这样的妆……
是诛心。
温印垂了垂眼眸。
黎妈听了温印口中的话,不由上前看了看,但这一看便呆住,也伸手捂住嘴角,这!
黎妈心中似吃了苍蝇一般的难受!
就算是废太子,那也是天家的血脉,是侯府的姑爷啊,今日还是大喜日子,怎么能这样!
黎妈心中似憋了一股火,但又清楚这里不是侯府,到处都是东宫的眼线,黎妈生生将火气压了回去。
温印温声,去吧,黎妈,打些温水来,我给他擦干净。
好。黎妈应声照做。
临出屋门口,黎妈深吸一口气,敛了脸上愁容,恢复了平常的神色出了屋中。
黎妈未回,温印先捏起手中的帕子,坐在床榻上替李裕擦脸,他脸上扑得东西太厚,不先擦干净沾水就是一团,温水也洗不干净,温印只能先用手帕将他脸上浮夸的东西先擦掉。
她原本是想好好看看的。
哥哥豁出性命也要救回来的人,是什么模样……
但眼前的人都看不清原来的模样了。
温印耐性擦拭着。
黎妈端了温水回来,稳稳放在床边一侧的架子上,温印伸手就可以够到。
黎妈也没走,就一旁安静候着。
温印伸手将毛巾从水中捞起,清澈的水声里仿佛都藏了温柔,她指尖捏着温热半湿的毛巾,平和耐性得擦拭着刚才已经用手帕擦过的地方,眼中没有慌乱、嫌弃之色,也没出旁的声音,真就是细致得替他擦脸。
稍许,温印低声,黎妈,再换一盆水来。
好。眼见着姑爷的脸快要擦出来了,黎妈赶紧应声。
温印伸手将毛巾放回,盆中的水和毛巾都被染成了胭脂遇水的颜色,不能再用。
另一盆水打来,温印继续替他擦着脸,认真而专注。
修长的羽睫轻轻眨了眨,似振翅欲飞的金翅蝴蝶,侧颜隐在红烛微光下,剪影出一道明艳的轮廓,动人心魄,又不着半分痕迹……
温印慢慢松手,这次,有人的脸终于洗干净了……不像先前那般渗人的大红配惨白,露出一张年少俊逸的脸。
温印将毛巾放回水盆中,仔细打量他。
好赖替他擦了这么久,也应当好好看看……
李裕一直病着,也在病榻上躺了许久,气色不应当好,但她方才一直在用温水给他反复擦脸,温和的水温反倒让他脸上多了些自然的红润颜色。
温印也才看清他本来的模样……
一张极富少年气的脸,至少,不是她印象中固有的那幅牙齿都没长齐的模样,还隐约有些好看。
带了少年气的好看……
温印不由多看了一眼。
温印身侧,黎妈也由衷得赞叹了一声,哎哟~
黎妈不敢高声,特意压低的声音反倒让赞叹里多了些旁的意味……
温印转眸看向黎妈,怎么了?
黎妈早前一直紧绷着的神色,眼下仿佛忽然缓和了下来,眉间的愁容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眸间露出的会心笑意,也如实朝温印道起,方才见姑爷那幅模样,老奴其实是真的吓倒了,心里怎么都不踏实,但等姑爷的脸擦干净,仔细这么一看啊,我们姑爷的五官还真挺端正的,越看越俊俏……
温印:……
黎妈会错了意,凑近了些,二小姐您看,睡不开颌,双眸紧闭,是睡相好。睡着的时候闭了眼睛,没有了眼神交流,还能有这样精致的相貌,只能是五官生得极好。
黎妈不由叹了叹,声音里带了稍许遗憾,可惜姑爷病重,姑爷这要是没病,倒真是一幅好颜色,俊俏儿郎……
言及此处,黎妈顿了顿,忽然意识到不应当这么说,遂又赶紧改口,等姑爷醒过来,身子调养好了,肯定相貌堂堂。
温印又看了李裕一眼,没有出声。
短暂的喜悦一过,黎妈眸间又染忧色,二小姐,今晚老奴留下陪您吧。
虽是新婚夜,但姑爷这幅模样,黎妈是担心她害怕……
温印轻声道,不了,黎妈,这府中上下都是眼线,不要留人口舌……
也是,黎妈颔首。
温印低头,又从袖中掏出三枚短香,是她早前在府中的时候,让刘妈帮忙寻的。
黎妈惊讶看她,二小姐,这是?
温印轻声朝黎妈道,今日是他母亲的忌日,东宫特意安排了今日做婚期,不管怎么样,他人既然躺在这里,心中多少都是有牵挂的。死者为大,黎妈,替他给母亲上三柱香吧……
黎妈虽然意外,却也在情理之中,是,二小姐。
温印目光又瞥了瞥屋门外,嘱咐了声,黎妈,仔细些,别节外生枝。
好。黎妈做事稳妥,心中也有数。
温印坐在床榻上,远远看着黎妈点香。屋中就有香炉,黎妈将香插在香炉上,权宜之计,只能心意到了就是……
稍许,黎妈折回,二小姐,好了。
温印扫了一眼,颔首,先去睡吧,明日还得打起精神来,早些休息,也好应对。
眼下这处宅子在何处,有多大,府中多少人,什么情形,她们都不清楚。成亲不过才刚开始,成亲之后,府中还有大把要操心的事,今日反倒才是最容易的一日。
老奴知晓了。黎妈说完,又迟疑了片刻,还是问道,二小姐,当真不怕吗?
温印看了看一侧的李裕,他又不是魑魅魍魉,我就是要怕,也不应当是怕他……
黎妈会意,二小姐说的是,倒是她没想这么通透。
还有,黎妈。温印又抬眸看向她,认真叮嘱道,眼下已经到了府中,当改口了。府中都是东宫耳目,谨言慎行,别被人挑出错来……
黎妈恍然大悟,老奴一时糊涂,夫人放心。
姑爷的太子之位被废,现如今又没个封号,是应当称二小姐一声夫人,周围都是等着她们出错的人,是应当仔细谨慎。
去吧。温印轻声。
黎妈离开,屋门嘎吱一声从外阖上。
夜色已晚,温印起身,在妆奁前落座。
她本就没上什么妆,也不用特意卸妆,只是伸手慢慢从发间取下簪钗,而后才是耳环和旁的首饰,最后只留下了手腕上那枚祖母送她的翡翠玉镯。
铜镜前,映出一幅螓首蛾眉,美目含韵,但这身喜袍日后应当也没机会再穿了……
温印又看了镜中几眼,而后才起身去了耳房洗漱。从耳房出来时,温印已经宽下了喜袍的外袍与中衣,只穿了一层单薄的大红色里衣。
寒意袭来,温印快步上了床榻,牵了一侧的锦被给自己裹上。
屋中燃着碳暖,不应当这么冷,但明显这屋中的碳暖还比不上她回京路上她那辆马车中用的碳,府中的境况可见一瞥……
温印伸手摘下盘发的玉簪,青丝如墨般泼下,少许垂在肩后,稍许斜堆在肩处,明眸善睐里透着说不出的明媚动人。她同李裕成亲了,不想在旁人眼皮下惹麻烦,只能睡一张床上。
躺下前,又想起黎妈口中说的五官精致,相貌堂堂,她将信将疑,稍稍压低了身子看他。反正他还昏迷着,这么看他,也不用怕他忽然醒来。
没留意耳边几率青丝缀下,轻轻拂过他脸颊,床榻上,李裕的指尖微微动了动,只是一瞬间的事,温印没有觉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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