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楚明姣和江承函是山海界人尽皆知的怨侣,他们成婚即分居,一个常往秘境赴劫数,一个百年如一日住在潮澜河当逍遥神主。
谁都知道,这两人貌合神离,两看相厌。
随着楚明姣将近年来以容貌,才情出名的少年天骄宋谓带在身边,形影不离,加以庇佑,她与江承函即将和离解契的言论越传越逼真。
就在双方关系最为僵持冷淡时,那少年误闯重地,神主殿指认他有反叛之疑,奉旨拿人。
楚明姣出手阻拦,不惜与神主殿刀剑相向,最终引发大阵,陷入短暂昏迷。
一时间,流言纷纷,甚嚣尘上。
楚明姣醒来时,正值江承函出界主宫,亲自到访楚家。
她床边站着垂眉顺眼,一声不吭的宋谓,对面坐着凛如霜雪,清寒似谪仙的江承函。
那日,江承函头一次在人前动怒,现场浩浩荡荡跪了一地,宛若神罚。
高居云端之上的神祇低眸去看楚明姣,眉眼间古老的纹印明明灭灭,一字一顿道:明姣,你想清楚,谁才是与你成过礼,结过契的夫君。
今日——
你宁信他,不信我?
尾记:
那些互相猜疑,针锋相对的日子里,只有很少的人能依稀记起。
——从前,人人都说他们天生一对。
试读:
第 1 章
第1章
几场飘风急雨后,山海界气温骤降,分明才至初秋,却已山寒水冷,雪虐风饕。
楚明姣从山水镜中闪出身形,长发湿漉漉往下淌着水,时时待命侍奉左右的十六名女娥簇拥着上去。为首的那个将手里捧着的织金提花绸轻柔覆上去,一下下捻着发丝擦净。
山水镜中的蝉水无法被术法除尽,楚明姣每次从镜中小世界回来都要经历这一出。
她被簇拥在最中心,任由女娥侍弄,闲时侧首往云深处一瞥,目光透过重重雕花窗棂,落到院中被霜打得七零八落的花草上,问:又下雨了?
是。十六名女娥中,正为楚明姣擦头发的那个披着蜀灵衣,梳着飞仙髻,明显是最能说得上话的人。
她顿了顿,像是在斟酌言辞,一会才如实细答:入秋后接连下了四场,雨势不大,但下一场凉一场,昨日夜间刮了大风,又下了小两个时辰的雪。
楚明姣原本平直的眼线往下落,嫣红的唇瓣抿起。
她颜色极明艳,喜悦时眉目舒展,如一株被人精心浇灌的深色海棠,此时不悦也十分明显,几乎眨眼间换了种神色。
春分将手里的帕子递给身后女娥捧着,又从一旁的托盘中取过玉梳篦,将楚明姣的长发寸寸压直,低声道:家主说,这是流息日后的正常现象,不必过多在意。
楚明姣对这种说法嗤之以鼻。
春分止住了话音。
流息日在山海界代表着不详和灾难,在楚明姣这更是个不能提的禁忌。
山海界占据人世间最中心的位置,被四十八仙门和凡尘层层围着,与世隔绝,拥有最浓郁的灵力,奇观异景不绝,被誉为神之遗珠。
也就是这么一个美如幻境的世外桃源,封印着一口令人闻之色变的深潭。
每过千年或数百年,深潭便会沸腾,那一日山海界日月不现,山石崩裂,江海倒流,被称为流息日。
深潭沸腾是因为潭里封印松动。
每当这时,便需要选出一位或几位山海界中天赋与血脉俱佳,且能与深潭互相感应之人沉潭,充当祭品加强封印,那些骇人的变化才会消失,一切恢复原样。
为了应对这种随时可能发生的情况,山海界每一代少年在出生之日起,就都背负起了这种带着悲凉意味的使命。
——这样的牺牲固然惨痛,但因为流息日发作间隔时间长,动辄上千年,于是也算留有喘息之机,尚可承受。
命运弄人的是,这种尚可承受时隔一千三百多年,再次降临,落在了楚明姣这一辈的少年天骄中。
她的哥哥,楚家未来的家主,死在深潭之中。
仔细算起来,那是十几年前发生的事了。
原本以为此举至少可以保山海界上千年的平安。
然而前段时间,夏末祈灵,处处张灯结彩,笙歌鼎沸,正是阖家团聚,辞旧迎新的节庆,山海界再次异变。
山摇地动,天地失色。
流息日如一层死亡的阴翳,严丝合缝地将整个山海界再次笼罩在其中。
这一次,深潭选中了楚明姣从小到大的玩伴。
从那之后,她的性格就变得喜怒不定,脾气说来就来,谁也摸不清她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半晌,楚明姣发丝上的蝉水彻底干透,春分又换了面雪蚕丝帕,用指腹蘸着,点点按压着将她唇瓣,脸颊和睫毛上缀着的露珠轻柔拭去,最后来到光洁的额间,停了下来。
雪蚕丝柔白,云锦般细腻,停在肌肤上并不突兀,这如瓷胜雪的颜色反而点亮了楚明姣额间的金色纹理,一点一点,以溪水淌流的速度朝四周散开。
纹理完全显现出来,俨然是一对徐徐展落,振翅欲飞的鎏金蝶翼。
其上花如锦团,团团簇簇,纹理细节,宛如活物。
更为引人注目的是它的色泽。
那是一种深郁到极致的金,如天上烈日,叫人多看一眼都觉是冒犯。
它的纹路彻底显现出来时,原本将楚明姣簇拥在正中的女娥全都无声跪下。
怎么?楚明姣皱眉,眼神扫向动作正僵着的春分。
春分睫毛连着颤动几下,提着一口气开口:是圣蝶。
楚明姣了然,她从春风指间抽出丝帕,不太在意地覆
依譁
上额心,边擦边往山水镜外围走去。
姑娘。春分急忙喊住她:家主嘱咐,让姑娘回来后去正厅一见。
楚明姣脚步为原地微停,半晌后侧目面朝正厅的方向,团成一堆的丝帕被不轻不重丢掷在一旁,声线冷淡:知道了。
她走远后,伺候的女娥们缓缓起身,有个才来没多久的回忆起方才那一幕,难掩震惊地低喃:这难不成,是神后……
住嘴。春分回头呵斥:谨言慎行。
===
山海界楚家,高门望族,名声赫赫。
楚家占地极广,同时将几条山脉与河流囊括其中,所谓正厅,其实叫主峰更贴切。
主峰巍峨,险石林立,古老门户的长廊檐角在林间时隐时现,装扮一致的女娥与仆从往来穿梭,除此外,常有御剑而行的青衫男女从天而降,奔着主峰,次峰,或哪座隐世洞府的方向而去,很快消失不见。
随意一两眼,足以看出楚家不同别处的鼎盛与热闹。
山海界此时正是初秋,蜿蜒山路边成片成片的矮枫林还没来得及红一场,叶片就已纷纷掉落,小路上青苔被浓霜覆盖,白中泛青。
楚明姣顺着台阶一路往上,走得不快不慢,不时有同走这条小山路的修士和门下弟子擦身而过,稍有几分眼力见识的都急忙停下来行大礼。
那阵仗,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楚家哪位闭门已久,活了无数岁月的老祖宗。
半个时辰后,楚明姣出现在一座恢弘古殿前。
楚家大殿有族内修士守着,守门的十几个见到楚明姣,纷纷抱剑行礼,为首的那个笑迎上来,话语恭敬:殿下,家主在内殿等着殿下。
楚明姣对那声殿下充耳不闻,几步踏过门槛,步入正殿。
楚家自诩山海界顶尖世家,正殿修得颇为考究,并不刻意富贵,但看着肃穆庄严,有种仔细考量后的厚重之意,几方青铜巨鼎威严凛凛,脚下铺着严丝合缝的云纹地垫。
回来了?
大殿上燃着数百盏长明灯,照得殿内敞亮,青铜巨鼎边,背影宽厚的中年男子负手而立,听到大门开了又关的动静,他转身,噙着严肃神情朝向楚明姣。
楚滕荣执掌楚家百年,不露笑意时深浓剑眉往下压,像两道极深的烙印,颇具威严。
才回。大冷的天,楚明姣手中摇着把团扇,她声音有着极为特殊的清透质感,如碎玉琼珠,若稍微含着点笑意,就是一把极适合撒娇嗔怪的嗓子,可她偏不这样:听春分禀报,父亲找我。
找你问些事。
楚滕荣负手布下台阶,在离楚明姣五六步时止住,他瞥着眼前站着的女子,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色拧着,不算好看:此次仙盟会,你不打算前往?
父亲带族中出色子侄或门下年轻翘楚去就是了。楚明姣眼皮往下扫了扫,一副全然不在意也不感兴趣的模样,话说得妥帖,实际事不关己:算一算,楚家内外门的年轻人苦修五年有余,是时候带出去见见世面。
这些事,父亲全权做主。
像是早猜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楚滕荣并不诧异,他沉默半晌,开口:仙盟会乃重中之重,历来都由神主神后召开,你不去怎么行?
形式罢了。
仙盟会的召开事宜,潮澜河自然会准备妥当。楚明姣扯了下唇角,语调介于某种微妙的夸奖与嘲讽之间:父亲放心,整个山海界,没有比他们还会办事的人。
类似这样的对话,这十几年里,父女两之间不知道重演过多少回。
楚滕荣面部线条绷着,拉出一条条硬朗的棱角,他看着楚明姣,沉声:我如何放心?
楚家是山海界的巨头势力,千百年如一日繁华鼎盛,也因为这个,族中分支颇多,资源竞争十分大,支系没落,沦为陪衬是见怪不怪的事。
在楚滕荣当上家主之前,他们就是这样一支没落的旁系。
楚滕荣膝下共有五位子女,明姣排第二,与她兄长都是原配夫人所生。
他这一生,大半的时间与精力都花在修炼,求道,维系他们这一支往上攀爬,管理偌大的楚家上,可扪心自问,对子女也并没有厚此薄彼,疏于教导。
楚滕荣对这个女儿堪称纵容。
楚明姣是楚家的千金,从小玉雪可爱,被精心伺弄浇灌着长大,到少年绽放芳华,逐鹿天下的年龄,已然成了那株最饱满,令人心折的富贵花。
即便是楚滕荣这种出身楚家,见惯了数不尽繁荣富贵场面的人,有时候也不得不承认,自己这个女儿,一路顺遂,在人生这条道上几乎未有过任何波折。
是真没有。
在求道上,她修炼天赋极高,破境永远比同龄天骄来得快,在楚家,她是家主千金,金尊玉贵,从未受过刁难责难。
从楚家二姑娘,到潮澜河的神后殿下。
即便在古往今来最令人难过的情之一字上,她也没有经受过爱而不得,身不由己的苦楚。
偏偏,十三年前的流息日,楚明姣栽了那么大一个跟头。
楚滕荣在心中暗叹一口气,威严的语气稍敛:明姣,你心中其实明白,流息日是山海界无法避免的天灾,深潭沸腾,以我辈血脉镇之,远古至今皆如此。这是山海界子民必须承担的使命。
他话音落下,楚明姣眼角边盈盈漾漾伪装出来的笑意拉得平直,再看瓷白的肌理,嫣红色的唇,有种漠然倨傲的冷色。
你兄长在时最疼爱你,一心希望你过得好,绝对不想看到你自责自伤到如今这幅模样。
楚明姣不说话。
经历两次流息日,她的脾气性格没有昔日一半好,遇到这种不愿意听,也懒得反驳的话,干脆不说。
或者说,根本没耐心去解释什么。
你从潮澜河搬回楚家,和神主冷战至今,这十几年,任由外界众说纷纭,父亲从未斥责逼迫你。
长辈说话往往先扬后抑,楚滕荣衣袖无风自动,凝声道:但我问你,这些时日外面传得有鼻子有眼,关于你与昔日界乱之祸当事人宋谓的事,到底几分真,几分假?
我与宋谓。什么事?楚明姣掀着眼皮反问,一副颇有兴致,洗耳恭听的模样。
如今,她的性格真是一点也让人摸不透了。
他身犯重罪,你却宽宥他家眷,与他同住一峰,朝夕相对,日夜不离。外人传你被这人迷得神魂颠倒,与神主情意断绝,不久便会解契。楚滕荣隐晦地扫了一圈主峰内外,压低声音:无风不起浪,明姣,你与我说实话。
殿中香炉中熏起的烟在这一刻都似乎悄然停了一瞬。
父亲,江承函是神主,楚家提出解契,是犯上之举。楚明姣唇角微提,一字一句说得清晰:我和兄长都是楚家人,不会做陷楚家于危难的事。
她避重就轻,只说无法解契,但对和江承函走到山穷水尽的一步没有半个字的反驳之言。
像是,默认了这种说法一样。
楚滕荣眉心紧皱,满脸不赞同:我知道你不会做出这种没分寸的事,但这道侣之间,最需要沟通和谅解。宋谓这事,怎么说都是你办得不妥。
同在一个屋檐下生活的道侣听闻这样的事都难免猜忌,更何况这两个一个南,一个北,十三年里见面联系的次数寥寥无几。
这种情况下,任何事都可能成为一触即发的导火索。
劳烦父亲费心,我都有数。楚明姣垂着眼拨弄手里的团扇吊坠,算是单方面结束了这场对话,末了,她有一搭没一搭地开口:下次父亲遇到这种特意跑来告状的人,直接羁押,或交到我手下处置最妥。
搬弄神主的是非,是潮澜河大忌。
楚滕荣用力抚了抚额角,被堵得一时无言。
楚明姣转身,准备出殿门,外面突然传来一道略焦急的声音,她听出来,是那位一向与自己不对付的四妹妹的身边近侍:家主,潮澜河——神主殿的人到访楚家,说奉神主殿之令,前来捉一个人。
捉什么人?楚滕荣缓慢抬眼,声音沉低,带着震怒之意的山岳般威严:怎么回事?
楚明姣似有所感,慢慢皱起眉头。
依誮
门外,束发带,一身儒雅书生打扮的少女推门而进,恭谨地朝上首两人行礼,接着上面的话开口禀明情况:……两位少主均在,已经核实过,来的那些人身上确实带有神主殿的纸印,说楚家有人闯入祖祠,引发大阵,有反叛之疑。
听到这,楚滕荣已经掩饰不住阴沉脸色:谁?
少女抬眼看向楚明姣,与那双乌玉般淋漓透彻的瞳仁对视,仅仅一眼,睫毛和心神同时震颤,她急忙低头,悄然咽了下口水,颇为艰难地回答:是——殿下身边的宋谓公子。
宋谓公子如今还在阵中,谁也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两位少主不敢轻举妄动,怕引发古阵吞噬之力,祸及周围数百里住民,都在等家主,殿下决断。
楚明姣侧首远眺,精致的耳铛随之微动,她面无表情跨过门槛,繁复的披帛逶迤划过地面,声音如山中冷泉流淌而过:你过来。
带路。
第 2 章
第2章
山海界幅员辽阔,占地极广,拥有着举世公认最秀美的山川与湖色。
楚家坐拥千里,既为族,也为宗,他们不仅培养自家子孙,也大力招揽有天赋的散修,有兴趣的族老更会亲自挑选门徒,继承衣钵。族内上下,一片和乐融融,生机蓬然。
除此之外,楚家还分出两个祖祠。一个设在楚家主峰至深处,供族人祭拜供奉,一个则不同寻常地建在山中,紧挨着附近村落,隔断时间便会自行更换位置,用前人们遗留的灵力反哺住民,反馈天地。
因为这一举动,周围上千里,草木葳蕤,巨树擎天,连出生的幼童体质都比寻常地方的好上一些。
一直以来,楚家名声甚好,周围住民无不心悦诚服,拥戴尊敬。
今日宋谓擅自闯入的,就是那座建在山上的祖祠。
到底怎么回事?御剑横空时,楚滕荣衣袖猎动,凛声问那个前来报信的女子:看守祖祠的人呢?两位长老呢?没一个能拦住他?
回家主。据看守祖祠的长老说,他们一开始以为宋谓公子踏进祖祠是为了祭拜,所以并没有阻拦,察觉不对后立刻出手,但被他身边的守卫挡住了。
宋谓还没做错事时,楚滕荣就对他心生反感,如今闯了祸,惊动神主宫的人进楚家拿人,更觉得他是个滔天祸害,震怒之下,语气并不克制:一个闯下大祸的罪子,身边还能有像样的守卫?
楚家的长老,皆非等闲之辈,一个的名不见经传,身负重罪的年轻人,不可能会有能同时阻拦两位长老的底蕴。
是——女子挽起的发冠原地伏下,像是触及了什么说不得的逆鳞,头深深低下去:是殿下身边的人。无人敢对殿下不敬。
所以连带着神主宫印章来办事的人,都不敢轻举妄动。
楚滕荣看向楚明姣。
巨剑如残影掠过荒山,楚明姣看向楚滕荣,视线并不避让,拢了拢挂在臂弯的披帛,她眼睫往上微掀:我将汀白安排在了宋谓身边。
不是什么大事,父亲不必动怒。
楚明姣话语说得轻飘,仿佛什么都不放在心上,什么在她眼中都不算为难事。
又是,又是这种和从前判若两人,全然相悖的模样!
楚滕荣眼神冷下来,他沉着腔,准备说点发自肺腑的重话让越来越没有章法的楚明姣清醒清醒,但碍于有旁人在场,她身份又太过贵重,于是只好拂袖怒哼,生生忍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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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家祖祠坐落在青山脚下,事发之后,断断续续来了许多人,周围住民也已经被清空。
来的大多是楚家的子弟,他们训练有素地将整片区域层层围了起来。
楚家祠堂建得并不张扬,山石为基,因为年代久远,林间多雨,墙面被无孔不入的绿苔和藤类占据,看上去和山林中其他神庙一样古朴自然,平平无奇。
此时此刻,承受不住阵法力量的冲荡,祖祠四周的树木花草,巨石湖泊被夷为平地,连墙面上附着的藤蔓叶片也被震得抖落下来,蔫哒哒失去了生机,现场一片狼藉。
随着时间推移,阵法破坏的力量还在不断增强。
靠近祖祠的地方,十余人站成一个小内圈,其中最惹眼的几个负手而立,身着银白色祥云纹官服,袖臂上皆盘旋着一道五彩纹路,看得出来身份超凡,被众人簇拥在中心。
神令使。楚听晚英姿飒爽,挽了个利落的枪花后收手,朝这行人拱手,声音清脆:我已命人将此处消息传于我父亲,他今日在族中,很快便到。
四少主客气。被称为神令使的几人以指摁于胸前,回了个礼,其中一人道:祖祠如何,是四少主及楚家家事,神主宫本无权插手,可宋谓对祖祠结界中神主亲设封印出手,此乃大忌。不论他意欲何为,今日我们都要带他回去受审。
应该的。
汀白,神主宫的规矩你都知道,事到如今,还要阻拦我们?和楚听晚客套完的神令使转头看向被孤立在一侧,被结界平地而起的风沙糊了半边脸的俊秀少年。
听到这话,这位身负大任,被楚明姣留下来和楚家长老,神主宫来人对峙的少年不由得抬手重重抹了把脸。
他哪来那么大本事吓退这么多人啊。
真正把这群人挡在外面的,是一个金色的灵罩。
灵罩表面流淌着水一样的波纹,遇到攻击时,那波纹便蠕动着堆叠到一起,不消片刻,就成为两条仰天咆哮的金龙,所过之处,立刻被灼热滚烫的火炎球所覆盖。
是件威能莫测的灵宝。
神令使,不是我要和神主宫过不去,是殿下这有殿下的规矩,我今日若敢退半步,明日就得去你们神主宫讨职。汀白袖袍随风而动,脸上挂着足以蒙蔽他人的苦笑:不若你们带人强攻进来吧。如此,你我各为其主,大家都有交代。
油嘴滑舌的小兔崽子!
神使们身边站着的两位楚家长老绷住了脸,眸色沉沉,出了这样的事,他们看管不力,家主追究起来本就难辞其咎,现在想要将功补过,却还处处遭到阻拦,顿时憋了满肚子火气。
其中一个转而望向楚听晚,怒声道:四少主,依我看,先出手擒拿宋谓要紧。谁也不知道他在结界内做了什么,若是再惹出什么事,就为时晚矣了。
像是为了应证这长老说出的话,天空在此时以一种难以形容的速度黑下来,带着盛夏时分从不讲道理的暴雨前兆,阴云胀得蓬松柔软,层层叠加,点缀在狂暴闪电中,天光乍亮的一瞬,众人的眼底像映入了一株蓝黑交织的闪电树。
什么情况?楚听晚手握银枪,望着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高高束起的马尾随着动作摆了个弧度,她皱眉问神主宫的人:怎么会引发这种天地异象?
当初楚家祠堂初建,楚家家主曾请神主出手,设下大阵。
低眼沉思两瞬,神令使仰头看天穹,又凝视祖祠深处,目光微凝:但现在,有另一种力量,在对抗大阵。
显而易见,是那个宋谓在搞破坏。
像是想到什么,那名神令使看向汀白,义正严词警告:神主的力量极其霸道,一旦禁制被扰动,就会朝闯入者发出警告,若闯入者继续深入,大阵将立刻引发反噬,吞没周围千里。
闻言,十几人齐齐凝重了神色,视线全聚集过来。
一起出手,立刻把宋谓捉出来!楚听晚当机立断,雪白长枪在手中利落转了一圈,直接朝汀白祭出的火龙圈罩重重掷去。
身边两位长老见状,互相对视一眼,极其有默契地跟着行动,试图绕开火龙圈从边上闯进祖祠,擒拿宋谓。
神令使所说的反噬来得凶猛又迅速。
肉眼所见的,山中那座历经风雨的祖祠外聚起一种宏大的力量,不过瞬息,就凝成一道银白的匹练,居于天穹正中,充斥着浩荡而不掩饰的杀机。
那种状态,随时会落下来,成为一柄抹杀一切的巨剑。
看着这一幕,几位神令使头皮一炸,连楚听晚都收枪而立,动作稍顿。
都这时候了,汀白你还敢拦?为首的神令使伸手散去火龙圈一道攻击后,深吸一口气,震怒出声:睁眼看
䧇璍
清楚,这方圆千里都是灵农们的田地,他们修为低微,可没有楚家的护山阵和神后给的灵宝护着。
捉不住宋谓,我们这没人挡得住反噬。
真让反噬的力量斩出去,不说千里,至少百里之内,田地尽毁,能活下来的灵农不足一成。
汀白脸上的假笑也有点挂不住了,他往身后看了看,在心里暗暗骂了两声。
这个近期十分被殿下看重的宋谓到底在搞些什么惊天动地的幺蛾子?
怎么还不出来!
汀白并不觉得宋谓有那样的胆量继续挑衅神主之力,他一个死囚犯,能活下来都是楚明姣额外开恩。
经历过死亡的阴影,他只有更珍惜性命的才对。
估计马上就要连跑带爬地出来了。
所以当啵的一下,那个无形罩住祖祠的气浪罩子发出清脆碎裂声,庞大的躁乱灵力如狂流一泻而下时,汀白和在场诸位只来得及震惊地缩了缩瞳仁。
巨响撼天震地。
这种自顾不暇的场面中,只有楚听晚和两名看守祖祠的长老试图力挽狂澜,前者是楚家四少主,没法不管,后面两位是怕事情大发被责罚。
几个人一起出手,毫无余力的,也还是没能拦下那股气浪。
没用的。楚听晚不再出手,她看着呈烟花姿态炸开的反噬灵罩,话音算得上冷静:神主出手,还有‘山海印’的加持,我们拦不住,除非父亲出手。
而且就算楚滕荣出手。
这个时候,也来不及了。
离他们最近的山头最早遭殃,在无形之中被碾为齑粉,速度快到令人无法想象,就在那股反噬力量胀到覆盖周围十里时,突然就蔫了。
也不能说是蔫了。
更像一盆已经泼出去的沸水,被人以不按常理出牌的手段一颗颗又拨了回来,那些水还滚着,咕噜噜冒着伤人的热气,但被强行隔起来,没办法再扩散出去。
在场诸位纷纷抬头。
巨剑上,楚滕荣和楚明姣并肩站着,山风将两人衣袖吹得荡起。
隔着一定的距离,也能让人一眼看出来,楚滕荣的脸色并不好看,是那种立刻就要发作的不好看。
但出手拦回反噬的不是他。
而是他身侧那个着霞裙月帔,钗环铃叮的女子。她画着极精致的妆,挽在臂弯中的披帛长而柔地扫到地面上,像两朵匍匐脚下的云。
第 3 章
第3章
巨剑上,从宽袖中伸出的手指根根纤细,白皙,泛着生动透亮的光泽,却显然掌控着一种骇人的能量。正是那股力量,将此刻不可收拾的场面挽救回来。
号称只有楚滕荣能勉强挡住的反噬渐渐不再沸腾,像收敛了爪牙的蛮兽,潜伏回了自己该在的位置。
动荡逐渐平息。
山头被热浪燎过,冒着一片黑烟,站在上面的神令使和楚家长老等人脸色各异,但当楚滕荣与楚明姣两人从巨剑上落下时,都敛了眼稍稍俯身:殿下。家主。
宋谓呢?楚滕荣重重皱眉,问楚听晚。
父亲,我们没看到人,应该还在祖祠里。
那边父女两一问一答时时,汀白眼睛向四周梭了梭,飞快朝楚明姣身边靠过来,传音中带着悲愤之意:殿下,宋谓还在里面,自打他进去了就没出来过。这几个神令使不知道是不是提前听了风声,突然带着神主宫的大印来捉人。
好死不死的,还真被捉了个正着。
宋谓今天,可能保不住了。汇报结束,他十分客观地加了句自己得出的结论。
嗯。楚明姣颔首:知道了。
汀白又摸不清楚这话透露的是个什么意思了,他想了想,硬着头皮接着传音:殿下,短时间内,我们最好不要再和神主宫起冲突了。
别的事也就算了。
这为了个男人,再三再四的和神主过不去,不说别的地方,楚家本家的流言碎语都不在少数。
汀白之前随便打听了两句。
那传得,神主头上的帽子,能跟楚家最绿的那座山头相媲美。
楚明姣没应汀白的话,只道了句:他该出来了。
话音落下,楚家祖祠的巨石大门边传出细碎的动静,一个披着锦色冬裘,眉目清秀的少年踏着灰烬走出来。
在场有九成的目光齐刷刷投过来。
这位近期和楚明姣来往甚密的年轻人,他们中的多数只听过名字,并未见过真人。特别是那几位神令使,看他时深深皱着眉,露出一种既挑剔,又严苛审视的眼神。
在宋家并未获罪前,宋谓在外也有一小撮女子喜欢,在自身实力并不足以惊艳人的前提下,能得到这种关注,有大半原因是为那张脸。
他年龄看上去不大,神清骨秀,此时闯下弥天大祸,手腕与额角处都有燎伤,伤口血并没有完全止住,显得些微狼狈,但抬眼与众人对视时,目光清莹秀澈,有种干净温雅气质。
宋谓像是没看到几乎要将他生吞活剥的那几道目光,微微一掠,视线与楚明姣的对上,眼瞳里方现出一点清亮笑意。
殿下。他提步,极为自然地朝楚明姣身边走去。
汀白拿眼斜他,刻意将牙咬得嘎吱响。
开始了,要开始秋后算账了。汀白干脆不去理他,转而在楚明姣身边压着声音碎碎念,小声笃定道:神主宫一向喜欢拿着鸡毛当令箭,这次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说不定还要拉上殿下,说您御下不严。
果不其然,那几位神令使先是和楚滕荣一本正经地说明情况,出示纸印,但气机一直锁定在宋谓身上,生怕他借机脱逃了似的。
楚明姣一搭一搭地听着汀白唠叨,期间一直半垂着眼,既不回应,也不抓着宋谓询问什么,直到楚滕荣和几位神令使,长老们达成某种共识一样走过来,才慢吞吞抬了抬下巴,叫了他一声:宋谓。
殿下。
宋谓像是没习惯这种叫法,应得稍慢一拍,语气并不恭敬,甚至带着种熟人间的放松。
见到这样一幕。
汀白的呼吸又快要上不来了。
我今日妆容如何?说话间,楚明姣才缓缓抬眼,她精致惯了,肌肤滢白胜雪,经得起任何吹毛求疵的检验。只是随便一眼,便知道,山海界第一美人的名号绝非噱头,与往日有什么不同?
汀白一把挤开宋谓,仔仔细细地看。
和楚明姣美貌一起流传出去的,还有她挑剔讲究难伺候的性格。
传言,她无法容忍自己身上有一星半点污渍瑕疵,即便在最狂乱的风中,拖地的衣裳也得不沾尘埃的保持仙气。
好似,也没什么不同。以为她担心自身形象,汀白看了再看,连声道:殿下放心,一根头发丝都没乱,额间的花也画得好,栩栩如生。
当着那群气势汹汹前来问罪的人的面,宋谓也没多看,些微扫了两眼后说:妆面不如往日素淡,粉施得略重,两腮添了点颜色,显得——
显得脸色更白,鼻尖冻红,有种瓷娃娃般的柔弱。
但楚明姣一向不走这条路子,她张扬热烈,美艳若是有温度,她便是能轻而易举灼伤人的那一类。
楚明姣了解他的未尽之意,像是专门在等这句话,声线徐然地告诫:等会发生什么看着就行,别乱插手。
汀白敏锐地察觉到有可能发生什么,急忙又絮絮重复了句:殿下,家主也在,我们还是尽量和神主宫和平相处。
跟神主宫对着来已经很不理智,再和自己的父亲强硬忤逆,楚明姣身上这为男人乱智的流言,是怎么都洗刷不干净了。
楚明姣扫了他一眼:你话挺多,等会也多说点。
此时,以楚滕荣为首的兴师问罪派已经在跟前停稳脚步,汀白将到了嘴边的小声辩白咽了回去。
殿下,宋谓触犯禁制,引发大祸,我等奉命而来,要将他押回神主宫审问。神令使将展开的纸印递上。
谁知楚明姣连拿起来看一看的欲望也没有。
她生了双杏眼,眼皮向上撩或向下垂,都显得生动柔软,有种天生的风情,可或许是自身气质太清太孤,这种与人对峙的场合居然也丁点儿不落入下风。
宋谓是我麾下的人,或罚或打,轮不到神主宫插这个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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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将那张纸随意推了回去:人带不走。你们可以回去了。
神主宫的人其实大多都和她打过交道。
她从前并不这样。
现在总算知道,这些年楚家嫡系嘴里的不一样,是如何不一样了。
反差有点太大了。
神令使们彼此对视一眼,其中一个充当了发声人:殿下,宋谓明知故犯,潜入祖祠,包藏祸心。今日这场灾祸,若不是被及时制止了,这方圆数百里,尸骨将堆积成山。
不错。请殿下——
楚明姣食指点在唇上,噤声的手势下,那人话语生生卡了半截。
今日没有灾祸,也无人受伤。楚明姣语气不重,将他们的话通通驳回,话说到后面,已经是一种带着冷意的提醒:纵使神主宫权力滔天,别管到我头上来。
确实。
潮澜河的神后殿下。
哪有人敢管她。
……滞了滞,神令使没有办法,只得隐晦地看了眼楚滕荣。
明姣。楚滕荣见到这剑拔弩张的气氛颇为头疼,他自然可以利用父亲的威严要她将人交出来,事实上,来的一路,他都是这么想的。
可楚明姣三言两语扯到神主宫,听着也不是非要保宋谓,而是在和潮澜河的那位隔空对弈。
他一张嘴,一阻止,楚明姣就要输了似的。
这让楚滕荣有些迟疑,他负手而立,剑气交织成一层结界,将他们与那群清人的外围弟子隔绝开:宋谓不能留了。神主宫前来拿人并非冒犯,他们亦有职责在身,你多谅解。
这样,如今宋谓入你麾下做事,也算半个楚家人,他可交由神主宫与楚家同审。
楚明姣并未因为这话有所动容,她抬眼扫过在场诸位,仍是拒绝:不行。
她对外面那些铺天盖地足以淹死人的流言无动于衷。
执意要保宋谓。
楚家两位看守祖祠的长老脸皮抖动,急了起来:殿下,今日这事不是小事,您与家主但凡晚来一步……死的是楚家地域的灵农,另外几家追究起来,责任就是楚家的。
宋谓修为不高,入楚家祠堂深处时你们为何没在第一时间做出反应,将人揪出来。楚明姣看过来,唇瓣微动:失职者的诡辩之词。
两个长老对视一眼,脸色沉沉一片。
纵然他们失职,难道她如今站在这里,就没有竭尽心思为犯罪者粉饰太平吗?
楚明姣行事未免太过荒谬。
今日来的神令使有三四个,为首的那个行事沉稳,措辞恰到好处,对楚明姣尚算恭敬,但听了这一番话,他身侧那个年龄尚小,看起来才上任不久的憋不住气了。
神后对眼前事实视而不见,在众人面前执意力保外男,置神主……
这位神令使话说到一半,就被身边极具警告性拐来的一肘紧急叫停,他顿了顿,止住话音,可脸上的义愤填膺不增反减。
山海界所有人都对江承函有着一种近乎天然没理由的维护尊敬,其实也不光是山海界,听说外面四十八仙宗,乃至凡间之人皆是如此。
他是这世间最特殊的存在。
话说到这里,但凡知道些内情的其实都已经听懂了,只是为了避讳某种场面,都缄口不言。
当事人却偏偏要揭开这道话口。
让他说。楚明姣看向那位神使,道:接着说,将方才的话说完。
她神情没什么变化,只是语气不比寻常,呈动怒的冷调。
和她亲近熟悉点的人这时候觉得有些不寻常。楚明姣不是会为外人言论生气的性格,她不会为外人嘴里的任何一个字影响自己的心情。
那位神使没能将话说完。
因为就在这一圈人面前,楚明姣陡然蹙眉,如海棠飘落般往地上倒下去。
衣裙与披帛舒展着平铺在地面上,像一张特意丈量过的绒毯,因此她倒下去时,脸上连点灰都没蹭到。
这一变故令所有人措手不及。
唯独汀白脑袋嗡的一响,电光火石间就明白那句妆容如何和等会多说点是什么意思了。
真按照先前形势发展下去的话,不知道也跟这群人扯多久才能扯清楚,所以她随便抓个由头晕了。
但这问题是,晕得也太敷衍了!
汀白一边动作大于反应地招呼侍奉的女娥,一边头皮发麻地朝宋谓使眼色让他赶紧趁乱滚蛋。
这个时候,不管是楚家还是潮澜河,都分得清轻重。
没人敢将楚明姣丢在一边,去处置一个待罪犯人。
即便明眼人都能看出其中的不对劲。
等楚明姣被送回自己的居所,又风风雨雨请了医官后,年龄最长的那位神使走到楚滕荣身边,压低声音道:楚家家主,看神后殿下的意思,这人她是护到底了。我们岂敢犯上不敬,这次的事,只能往上请示神主。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楚滕荣沉沉颔首,不再说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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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明姣住在主峰外围的一座小山峰上,她不喜欢和人合住,于是单独占了一整座山峰。
初秋的天气,正赶上流息日异象,天冷得不同寻常,山上树叶还没尽数泛黄就已全部掉落,栖息的鸟雀也哑了声蛰伏起来,不复往日热闹景象。
楚听晚作为案发现场中的一员,不得不来做做样子,表示关心。
她在楚明姣院子外的一棵古树树干上靠着,银枪被随手掷入不远处的地里,寒光闪烁。
她的亲弟弟,楚家小五这时候也跟过来了,他是兄弟姐妹们中最小的一个,正是人嫌狗憎的年龄,好奇心格外旺盛,一连串的问句连停都不带停就砸了出来。
里面怎么回事?突然就晕了?楚言牧有些纳闷地挠了挠头,顶着楚家人一脉相承的好皮囊,分外不解地发问:我这才外派出去几个月处理外门的事,怎么她都能稀里糊涂晕了?
这可是楚明姣。他不由压低声音。
不知道。楚听晚的语气不算好,她看着天边堆叠的阴云,语调没有起伏:她装的。
楚明姣装晕。
可她那样在意自己的外在形象,那样难以容忍不美好的事件。
所以是为什么。
对了,你看见那位……嗯?是叫宋谓吗?你方才见到他了没?楚言牧最好奇这个:长什么样?能让眼睛长在天上的楚明姣看上,有什么特殊的地方?跟潮澜河那位神主比呢?
五兄妹中,他最小,没见过已经很久不出潮澜河的神主。
庸俗之辈。楚听晚算着在楚滕荣面前也算做了个样子,提步往山下走:山巅白雪与地里尘埃的分别。
楚明姣若是能看上他。
一双眼估计瞎得差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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