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次尝到甜头的太监,一晚上竟叫了五次水
她被疯狂的口勿击溃,本以为阉人不用侍弄
不成想这男人从生疏到熟练,技术越来越优秀
帐影绰绰,她彻底怕了
没人知道,她重生了
前世,她被继母逼迫,替庶妹嫁给一个太监,反抗无能还连累了最亲的奶娘被活活打死
最终她生生被打晕送上了喜轿,送入了外人视为地狱般可怖的千岁府
今生重来,她知道自己无力反抗,索性主动站了出来扬言要嫁给那位阴戾跋扈的九千岁
听闻她主动出嫁,继母反倒目露诧异
你当真愿意嫁给那太监?
京城谁不知那九千岁堪比活阎罗
权势滔天,杀人如麻,听者惊,闻着惧,更何况他是个不能人道的太监
然而她神态自若,语气冷淡的俯首应道当真
垂眸之时,所有情绪隐于眼底
前世奶娘离去的痛还深深印在她的心上,她深知以自己现在的身份,反抗毫无作用,不如逃离丞相府,静候时机
前世她出嫁半年后,凌阳王起兵造反,整个上京乱成一团,千岁府的大火烧了整整一天一夜
那天,便是她带奶娘离开的最好时机
大红盖头蒙了上来,她被八抬大轿抬进了千岁府,入住了偏殿
是夜,房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推开
一双黑金靴停在她面前,随即,一柄玉做的喜秤挑开了她的盖头。
那张柳若词曾经最熟悉的俊美面容出现在她眼前。
前世,这个人曾对她说过:若儿,天上月海底珠,只要你开口我便都能给你。
可后来,柳水瑶身中剧毒,生死一线,需血缘至亲之人心尖血作引救命。
也是这个人,毫不犹豫将剑刺入了她的心脏。
再见的这一瞬,柳若词只觉胸腔处痛感犹在,背脊都发了冷。
两双同样黝黑的眼对视片刻。
顾玄铭眉头冷蹙:你不是柳水瑶,你是谁?
同样的话,上一世柳若词也听过。
只不过那时,自己小心谨慎,生怕暴露身份,还在想尽法子否认。
如今想来,她才知那会儿的可笑。
顾玄铭怎会认错他的心上人?
这世,柳若词选择坦然相告。
回九千岁,妾身名叫柳若词,乃是柳家嫡长女。
柳若词淡然开口,语气平静至极。
顾玄铭玩味地端详她许久,用玉秤杆再次挑起了她的下巴:你不怕我?
柳若词心口一颤。
她随即垂眸,轻声回:我怕,九千岁威名盖世,天下人谁不怕您?
她说话的声线带着轻微抖动。
不似装的。
顾玄铭双眸轻眯:你怕我,倒还敢嫁我?
语气轻飘飘的,好似在同她说笑,柳若词却清柳知道其中的冰冷杀意。
父母之命,妾身一介弱女子怎敢违抗?
柳若词顿了顿,却是在顾玄铭的冰冷视线中抬眼:九千岁若是不满,该杀的应是骗您诓您的柳家人,而非妾身。
这话一出。
顾玄铭都愣了一瞬。
他仔细打量她片刻,忽地笑了:你很有意思,确实很不该死。
柳若词攥紧的手悄然松下。
却又听顾玄铭话音骤转——
可惜,本千岁不是讲道理的人。
第2章
柳若词隐在嫁衣下的双手冒出细细的汗珠。
就听晏圣凌冷冷降下刑罚。
女代父受过天经地义,你去院里跪到天明。
这一次柳若词不做争辩,只低头应道:妾身领罚。
院里铺的是石子路。
柳若词身穿嫁衣,正正跪下。
头顶凤冠沉沉压在她的头顶,也沉沉压在她心口。
后两日,晏圣凌都在宫中未归。
得了空闲,他才忽地记起家里那位新妇。
召来一内侍,晏圣凌淡淡问:查得如何?
回千岁,柳若词确实乃柳家嫡长女,身世并未作假。
晏圣凌沉吟片刻,又问:这两日她在府内如何?
夫人将新妇该做的事一一上手,已将府内打理得井井有条。
晏圣凌一挑眉,冷冷轻哼:她倒是自在。
那内侍识趣不言,又出言提醒——千岁,今日是回门宴,夫人似乎准备独自回去。
闻言,晏圣凌眸色暗了几分。
他将茶杯重重一放。
备车,回府。
柳若词正要出门回柳家。
前世的回门宴也是她独自去的。
那时的她不长眼极了,还去问晏圣凌能否陪她回门。
换来的是晏圣凌一声冷笑:你们柳家骗我,我不计较已是大量,莫不是还要我好声好气陪你回门?
今生,她便不再自讨没趣。
她举步踏上马车,却突然被人从身后拉了下来!
夫人怎的回门也不提醒我,晏圣凌的声音冷冷响起,看来是我这阉人不够资格陪你回门?
柳若词站稳后,忙跪下请罪。
千岁息怒!千岁日理万机,妾身原是想,回门这种小事就不劳烦您了。
膝盖倒是软。
晏圣凌嗤笑出声。
他确实是忘了还有回门这事。
但柳若词擅自替他做了决定,就让他极度不悦了。
晏圣凌居高临下打量了她两眼,见她仍是那副恭顺模样,怒气便散了些许。
他上了马车。
本千岁同你一道。
柳若词一怔,低头应:是。
声势浩荡的回门车队停在了丞相府门口。
柳父一副诚惶诚恐出来迎接。
恭迎九千岁。
晏圣凌笑里藏刀:柳丞相倒会装模作样,偷龙转凤的招数却用得娴熟。
九千岁说笑了,若词才是我嫡长女,也如我掌上明珠啊。
两人一来一往,无人在意一旁的柳若词。
柳若词低着头,面上没有一丝表情。
双方表面甚是和谐。
直至晚饭前。
柳父才寻了空将柳若词带至后院。
柳丞相拧着眉张口便问:九千岁是否还有提起水瑶?
竟是丝毫不关心这几日柳若词的处境。
柳若词淡淡回道:父亲,女儿并非是九千岁肚里的蛔虫,他如何想,女儿并不知晓。
没得到想听的答复,柳丞相横眉愠怒。
好,好得很!你现在是有晏圣凌撑腰,敢这么同我讲话了?
柳若词却是冷然回:这话父亲便说错了,我一介孤女入不得九千岁的眼,女儿今天就算死在这里,也不会惹他半分垂怜。
‘孤女’二字一出,柳丞相脸色霎时一白,她这是咒他死不成?
父亲若无别的事,若词便先告退了。
柳若词施施然行了道别礼。
父女二人不欢而散。
却无人注意到,廊间拐角立着一抹暗色身影。
晏府书房内。
她当真是这么说的?
属下亲耳所听,千真万确。
晏圣凌眸色沉沉。
这柳若词对其父都如此尖牙利嘴,当真是毫无教养!
当晚。
晏圣凌罕见做了个梦。
梦中朦胧不清,只隐约察觉自己同一女子亲昵同榻。
长发如瀑散落,女子靠在他怀里,葱白如玉的手拾起两人各一缕发打结,剪下放入匣中。
阿凌,这样我便是你结发妻,你绝不能负我。
好,定不负你。
晏圣凌含笑回望,却是赫然一惊——
只见怀中女子那张脸竟是柳若词!
第3章
晏圣凌醒来后只觉荒唐,甚是不可置信。
明明他心中的妻子只有柳水瑶!
晏家本是京城世家,然晏父遭诬陷蒙难入狱。
晏父死后,母亲殉情,偌大晏府一哄而散,剩他一人独活。
百姓骂他辱他,就连三岁孩童都敢用石头砸他。
他活得低贱之时,只有柳水瑶舍他一碗粥饭。
晏圣凌揉揉眉心,冷声吩咐:再细查柳若词,将她的一举一动都告诉我!
暗卫领命而去。
而此刻,柳若词正在和奶娘说话。
奶娘见了她,一下便红了眼:小姐,您这些日子过得如何?有没有受苦?您不让我跟着过去,老奴夜不能寐,担心极了。
乳母放心,我无碍。
柳若词心中涌上一抹酸意,
柳父续娶后,便将她关在后院,只有母亲留下的奶娘将她养大,与亲娘一般。
前世奶娘死后,她便孑然一身了。
柳若词掏出一袋金银首饰,这是她从嫁妆里挑出的贵重东西。
乳母,我已向父亲放你出府,你拿着这些财帛,去江南寻一处安定之处。
老奴不走,老奴要守着小姐。奶娘说什么也不肯接。
柳若词将钱袋放在奶娘手里,眼神灼灼。
你先去江南,再过些时日,我自去寻你。
柳若词回府,管事便递来封家信。
夫人,这是柳府丫鬟送来的。
柳若词展开一看,眉便一挑。
原来是柳水瑶邀她去茶楼的信。
前世,她也收到过这封信。
不过那时她却是没去的。
如今倒可以去看看,她这位好妹妹想说些什么……
柳若词应邀而去。
柳水瑶一见她,便拉住她的手:姐姐,替嫁这事是我对不住你。
原是来假惺惺道歉的。
柳若词柔柔一笑:那妹妹今日是想如何补偿我?
柳水瑶没想到她居然张口就要补偿,面色都僵了:姐姐想要什么?
听说妹妹屋里有南疆淘来的琉璃盏,不知可否舍爱?柳若词张口就要。
那琉璃盏全京城仅此一盏,是柳水瑶最得意的宝贝。
柳水瑶立时道:姐姐如今在千岁府定享了富贵,妹妹那点藏品怎能入得姐姐的眼!
柳若词嗤笑出声:看来我们的姐妹之情在妹妹眼中连个灯台都比不上啊。
柳水瑶脸色一变。
最近城里替嫁之事沸沸扬扬,若不是母亲怕她名声受损,招惹口舌,她才不会屈尊来见柳若词。
没想到柳若词倒还给她摆起架子了!
不过是嫁了个太监,还真当自己飞上枝头了不成?
姐妹二人话不投机。
柳水瑶率先离开,柳若词慢悠悠跟在后面。
两人走出茶楼。
却见门口正停着一辆华贵马车,周围人纷纷惊惶避让。
侍卫看见柳若词,立即上前行礼:夫人,千岁大人来接您回家。
晏圣凌听见动静,随之走下马车。
柳水瑶是第一次见晏圣凌,却发现其人竟比想象中英武不凡,是位俊美至极的男子。
可惜是位阉人,不然自己倒是愿意嫁的。
柳水瑶柔柔欠身行礼:水瑶见过九千岁。
不必多礼。
晏圣凌抬手虚扶,视线定在柳水瑶身上。
两人久久凝视,反倒将柳若词晾在一旁。
柳若词看着,只觉好笑。
遂上前打断:夫君,我们走吧。
晏圣凌一愣,这还是成婚后,柳若词第一次喊他‘夫君’。
马车上。
晏圣凌看她:夫人急着喊我走,莫不是吃醋了?
妾身不敢,柳若词低头幽幽回,千岁若实在喜欢水瑶,大可再度求娶,妾身并不介意姐妹二人同侍一夫。
晏圣凌脸色骤然沉下:你也配将自己与她相提并论?
柳若词手一下攥紧。
压下心中翻涌的酸柳,她哑声道:妾确实不配,千岁若厌烦,也可给休书一封。
晏圣凌却冷笑道:入了本千岁手里的人与物,向来没有退回的道理。
除非……物消人亡。
最后四个字落定。
柳若词心尖一颤,重重往下沉。
要靠晏圣凌放人果真不行,自己只能靠那次机会离开晏圣凌——
半年后,凌阳王以清君侧为由,起兵造反。
千岁府的大火烧了一夜,整个上京乱成一团。
那便是自己离开的最好时机。
第4章
行至半道。
马车被一位宫女倏地拦下。
九千岁,贵妃娘娘有请。
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掀开车帘,露出晏圣凌眉眼一角。
何事?
贵妃娘娘近日淘了佳酿,邀九千岁共饮。
柳若词沉眸看去。
传闻,晏圣凌能从一路走到如今的位置,全靠张贵妃提携。
更有小道传闻说,张贵妃未入宫前,曾与晏圣凌定过亲。
柳若词以为晏圣凌该应邀进宫才是。
谁知身旁的人却淡淡瞟了她一眼,语气平和:烦请回禀贵妃娘娘,臣新婚不久,要陪新妇,请恕臣不能过去了。
闻言,柳若词心底直翻白眼。
他不愿应邀就罢了,居然拿自己做幌子!
若张贵妃怪罪下来,她岂不是变成活靶子了?
眼见晏圣凌打发走了那宫女。
柳若词皮笑肉不笑道:妾身实在好福气,竟能得千岁如此厚爱。
她语气平静,话却刺耳。
晏圣凌眉心一跳,狭眸微凛:你倒是有条好舌头,不如拔了让我瞧瞧如何长得?
柳若词话被堵住。
心里憋屈不已。
晏圣凌打量了她几眼,心道这女子这般会见风使舵,果真是小人作风。
这天晚上。
晏圣凌又做了一个梦。
梦中,他与柳若词同骑一马被追杀。
后方利箭陡然穿风飞来。
千钧一发之际,自己竟毫不犹豫将人护在怀里。
箭头刺入肩,痛感深刻如同真切发生过一般。
晏圣凌冷汗涔涔惊醒,震撼难消。
自己怎会以命护她?
做一次梦是偶然,这第二次便不得不让他多心了。
隔日。
晏圣凌便直接去找国师,却没能如愿见到人。
童子恭敬朝他拱手:九千岁来得不巧,家师出游尚未归来。
国师府大门紧闭,晏圣凌只得离开。
就在此刻,街道的算命摊上,一白胡子老头叫住了柳若词。
这位姑娘,贫道见你印堂发黑,近日恐有血光之灾!坐下聊聊可好?
柳若词看他:这套诓骗人的说辞,三岁小孩都不信了。
白胡子嘿嘿笑两声,也不恼,竖起手指:一文即可,姑娘算算也无妨。
不了。柳若词不愿搭理,转身要走。
却听那白胡子老头悠悠然道:前世造因今生果,姑娘两世情缘实属难得,然命运天定不由人,莫要做逆命之事。
柳若词脚步一顿,心倏然沉了下去。
什么命运天定?!
若要信命,她现在就该去死,好全了晏圣凌对柳水瑶的一番心意。
她将一文钱扔过去:胡说八道。
语毕,柳若词头也不回离开算命摊。
白胡子老头捏着那枚铜钱,眸色高深莫测。
不多时,一个童子冲到他面前:师父,可算找着您了,九千岁今日来寻您了。
你如何答的?
照您所言,将人打发走了。
国师点点头,起身大笑离开。
柳若词心事重重回到府里。
才踏入大门,便见厅中站着一名宫女。
管事低声同柳若词解释:这是贵妃娘娘的侍女,进府便说要找您。
听了这话,柳若词直觉不妙。
她凝神踏步走上前。
那宫女见了她,当即趾高气扬走过来。
宫女的目光上下打量柳若词,随即不客气道。
千岁夫人是吧?跪下接旨吧,贵妃娘娘召见!
第5章
承阳宫,后花园。
柳若词跪在张贵妃面前。
张贵妃确是位难得的美人,年逾三十,却宛如少女。
张贵妃斜睨柳若词:你与圣凌成婚已有一段时日,他待你如何?
柳若词柔声回:千岁事务繁忙,迄今为止从未同榻而睡,其余倒好。
闻言,贵妃脸色稍霁:圣凌确实忙了些,你多担待。
柳若词应声。
这时,有蝴蝶翩翩落在贵妃朱钗上。
柳若词眸色明亮夸赞:娘娘如花美貌,竟连蝴蝶也为之倾倒。
张贵妃顿时喜笑颜开。
另一边,九千岁府。
晏圣凌听内侍禀报说:夫人去承阳宫已有半日,是否需要过去看看?
晏圣凌一听柳若词名字便皱眉。
不必。
拒绝完后,坐在书房里却莫名又有些看不进公文。
他再度叫来手下:备车,去接夫人。
晏圣凌踏出书房,谁料,他还没启程就见手下跑了回来。
千岁,不必去接了!夫人回来了,还带回了赏银千金!
晏圣凌一怔。
快步走到门口,便见柳若词正施施然下马车。
而她身后,内侍正一箱箱往府里搬赏赐。
两人对面相逢。
晏圣凌难掩诧异:你竟还有这能力。
柳若词微微一笑:这还是托了千岁的福,若非千岁深得贵妃喜爱,妾身哪能有机会获此殊荣?
晏圣凌脸色一黑:看来夫人还未学会好好说话。
柳若词只好住嘴,遂随意转移话题问:千岁这是要出门?
晏圣凌心中莫名不爽,冷下脸道:与你无关。
柳若词‘哦’一声,淡淡欠身:那妾身便先回房了。
行礼完,她直接离开。
晏圣凌看着她的背影,又看看自己这本欲去接她的架势,心中越发不爽至极。
重新回到书房。
晏圣凌越想越不对,柳若词这个女人还真是愈发放肆了!
他又叫来人问:她在贵妃那里都说什么了?
暗卫如实禀报。
听到柳若词跟贵妃说他们从未同榻,晏圣凌眸色微沉。
我知道了,下去吧。
夜深。
本要照常回房的晏圣凌,路过柳若词院子,见她房间还亮着。
鬼使神差,他改变了方向。
叩叩两声敲门。
柳若词刚刚沐浴完毕,正要披衣,没等出言就见房门被人倏地推开。
何人敢……柳若词冷怒的语气在见到人时咽了回去。
她淡淡欠身:千岁夜深来妾身屋内,是有何事?
晏圣凌视线在她雪白肌肤上一瞥,只觉那雪色白得几乎刺眼了。
他将门一关,兀自坐在床榻上。
你不是向贵妃娘娘告状说本千岁从未与你同榻吗?我今日便如你所愿。
柳若词一愣,只道:千岁果然消息灵通。
却是没有半点扭捏,过去替他宽衣解带。
这等事,上辈子她本就做惯了的,自然熟稔。
晏圣凌眉一皱,蓦地伸手捉住了她的手腕,一个使力,柳若词整个人便坐在了他的身上。
晏圣凌掐住她细软的腰身,语气低沉:你知道夫妻同榻该发生何事吗?
柳若词被他的举动吓得呆了一瞬。
回过神来,便放松心神。
她自然不怕,晏圣凌是太监,上一世他们最亲密之时,也不过相拥而眠。
她神色淡然,看不出丝毫紧张。
千岁何必开此玩笑。
见她有恃无恐,晏圣凌脸色一黑,瞬间将人反扑在床。
他眸色沉沉,嗓音低哑——
你以为男人没那玩意儿就不能行同房之礼了?
第6章
湿热呼吸声喷在耳畔。
柳若词被死死压着,双手抵在他的胸膛,心跳如擂,慌乱不已。
千岁……
晏圣凌手指探入她的里衣,音色愈发冷了:阉人就算没那玩意儿也有的是法子,轻则以手,重则狎具剑柄,夫人选一个?
冰冷的指尖触及肌肤。
柳若词身形猛地一颤,随即感受到有什么硬物抵着她,眼底泄出恐惧之意。
他竟真的带了狎具?!
千岁,妾知错了!
她眼尾发红,眸中闪烁泪花。
避之不及的惊惧态度让晏圣凌眸中一刺,他索然无味松开了手。
胆小如鼠。
晏圣凌起身离开。
柳若词惊魂未定怔在床上。
之后一段日子。
晏圣凌待她极其冷淡,柳若词也不敢再招惹他分毫。
直到中秋前夕。
晏圣凌向她递来帖子:明日带你去惜星阁。
惜星阁乃城中文人墨客最常去之地。
每年中秋都会举办竞卖会,拍下的酬金皆做善款。
往年柳水瑶的诗画都能被拍到最高价,所以她也被称之为京城第一才女。
而无人知晓,那些匿名拍下的最高价,皆出自晏圣凌手笔。
虽然心有疑惑为何带自己,但柳若词到底没敢多问,只应了下来。
中秋这天。
城内到处张灯结彩,惜星阁的热闹更胜一筹。
竞卖会何时开场?
今年不知有无人压过柳小姐拔得头筹啊……
柳若词跟着晏圣凌来到惜星阁二层,入目皆是城中各大世家名流之辈。
屋子正中央,柳水瑶被簇拥着提笔。
见到柳若词,她眸光一闪,遂放下笔上前挽住柳若词的手:莫要说笑了,水瑶可不敢在姐姐面前卖弄才华,姐夫,不如让姐姐作画,水瑶题字可好?
柳若词自小便被关在偏院,能吃饱穿暖已是奢求,遑论琴棋书画?
柳水瑶这般,分明是想故意让她难堪。
柳若词抬眼看了下晏圣凌。
晏圣凌却视线却只落在柳水瑶身上,丝毫未顾忌她,直接应下:既是如此,夫人你便同水瑶一起吧。
……是,夫君。
柳若词心口发闷,还是起身执笔。
柳水瑶眼带轻蔑,只等柳若词的拙劣画技遭人嘲笑,到时她再题字作对比。
这样,柳若词上次在茶楼堵她的这口气才算是出了!
然而随着柳若词手底画笔移动,柳水瑶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柳若词笔下,只见一头通体雪白的幼鹿站在漫天雪地中,白雾环绕。
画中那双纯真透亮的鹿眸撼动人心,更称点睛妙笔。
千岁夫人果真妙手丹青,这鹿惟妙惟肖!
有吴道当风之意,徐翁风流之雅啊……
夸赞声翩然入耳。
柳若词表面淡然笑着,心里却刺痛不已。
依照此时,她确实不该会作画,这些都是前世晏圣凌手把手,一笔一画教她的。
他也曾那般对她好,可笑里面竟然没有半分真心!
前世种种原本已下定决心割舍,却因一幅画莫名涌来酸柳。
晏圣凌掩住眼底诧异,低声对柳若词道:你倒不是那么不学无术。
夫君眼界高,妾身这点画技自然入不得您眼。
柳若词淡淡回。
晏圣凌话一噎,随即冷笑:有自知之明便好,你这点画技本就比不上水瑶。
一旁的柳水瑶听了,立即得意的瞥了柳若词一眼,神色飞扬:水瑶谢千岁夸奖。
柳若词只木着脸一言不发。
见状,晏圣凌眉头一蹙,也莫名不高兴起来。
竞拍开场。
晏圣凌一反常态,亲自出面高价买下柳水瑶的画作。
可轮到柳若词的画出场时,他却不再举牌。
在场众人见晏圣凌不出价,皆面面相觑,竟一时无人敢拍。
夫人若怕丢面,你同我说几句软话,为夫倒也能勉强收下。晏圣凌看了一眼柳若词,故意道。
柳若词心中无语:不必,寻不着欣赏之人,那画扔了也并无不可。
晏圣凌面色骤然难看。
就在这时。
人群之中,突有一人悠哉举牌。
拍卖师高声喊:镇国公之子穆无忧出价黄金百两!
第7章
楼阁之上。
晏圣凌脸色顿时黑沉,立即看向身旁的柳若词。
见柳若词面露惊讶探身去看,他眉头便是一皱。
记起了自己让暗卫去查柳若词时,特意禀报的一件事。
若没有皇帝赐婚,柳家拿她替嫁一事。
这个穆无忧此刻恐怕已经到柳家求娶她!
按照惯例,买家与笔者可见面。
然而轮到穆无忧求见之时,晏圣凌却直接领着柳若词离开。
回途马车上。
晏圣凌悠悠冷笑:竟能惹大理寺少卿垂怜,你倒是有本事。
柳若词觉得他莫名其妙:不过是妾身的画恰好入了他的眼罢了。
她倒是听说过穆无忧之名。
镇国公世子,出身将军世家,为人素来肆意不羁,能文能武。
前世镇国公以身殉国后,他便接过父职,镇守边关。
而他最传奇之事,便是违抗皇帝赐婚圣旨。
可不论前世亦或今生,她对这人的印象也仅限于此,并无任何私交。
晏圣凌却并不信,语气越发古怪:你们不认识?那他为何豪掷百金?刚刚为何要见你?又为何准备上柳家提……
猛然醒悟自己失态,他及时止住话口。
柳若词没听清他最后一句话,倒是被他前面的话气得心口一堵。
遂冷冷道:千岁自己不也为柳水瑶豪掷千金?看来柳水瑶才是好本事,竟能惹千岁大人垂怜!
马车正好停下。
柳若词说完,便掀开帘子兀自下车离开。
晏圣凌黑着脸跟在后面下来,朝身旁内侍发火:到底是谁给她这般大的胆子?!
属下倒觉着,夫人同千岁倒是相配。内侍大胆出言。
晏圣凌嗤笑:你莫不是魔怔了。
千岁心系公事,向来紧绷,反倒是在夫人面前才有几分放松神态。
听闻这话。
晏圣凌面色一沉,没说什么,踏步回府。
三日后。
皇家秋猎,晏圣凌自然也要随行。
也不知他抽了什么风,前世并未带柳若词前往,如今却非要她陪同。
到了猎场,柳若词原本只是想安静待着,晏圣凌却要她一起骑马。
柳若词冷脸拧眉道:千岁,妾身不会骑术。
晏圣凌跨坐在马背上,仍居高临下向她伸手:上来。
无奈,柳若词只得上马。
软玉在怀,晏圣凌心头忽地一滞。
脑海里不由就记起了那个古怪的梦。
梦里,他与她也同乘一匹马,那时,她对他可不是如今这幅冷脸。
心底升起怪异的感觉。
但很快他抛之脑后,不过一场梦,何必当真?
谁料围猎中途。
一道惊呼从林中响起:来人!有刺客!
晏圣凌勒紧马绳,迅速转身要去护驾。
就有几名黑衣人窜出来拦住去路。
柳若词心下一紧,暗道不好!
晏圣凌凑身附耳:自求多福,本千岁可顾不得你。
随即他翻身下马,扬鞭一挥,骏马嘶鸣驮着柳若词扬长而去。
黑衣人一拥上前。
晏圣凌撑一时尚可,然寡不敌众,眼见背后就要被利剑刺中!
千钧一发之际。
吁——!
马鸣萧萧归来,前蹄一脚踩中刺客。
晏圣凌趁机一剑毙命,抬眼才见竟是柳若词策马!
上马!
柳若词一手握绳,一手向他伸着。
晏圣凌借力上马,柳若词便扬鞭前行。
声称骑术不佳的柳若词,此刻驾马奔腾,骑术高超无比。
看得晏圣凌惊奇不已。
柳若词久居偏院,从未出府,又是从何学得如此精湛骑术?
刺客被一网打尽,秋猎也因此终止。
晏圣凌面圣后,便领柳若词回府。
见柳若词无事人一般,他不由出声问:为何回来救我?我以为你该盼着我死才是。
柳若词一顿。
望了晏圣凌一眼,她垂眸淡淡开口。
千岁所言不假,我确实盼您死。
第8章
但那是成婚前的想法了。
眼见晏圣凌面色难看,柳若词话音一转:如今我便不能如此想了。
世人皆知,您与凌阳王向来势不两立,父亲将我嫁给您,于外人看来,柳家便与您结了盟。
若您此刻死了,朝堂政局必乱,柳贤盛只能向凌阳王倒戈,为表衷心,他便定会将联姻由头全部归结于妾身!
到时我才是真的死定了。
柳若词话语清晰,正中要害。
晏圣凌听完一怔。
没想到她竟能清晰看清局势,如此见解更不像是久居深院女子能想到的。
只觉柳若词身上谜团真是愈发多了。
回到府里没多久。
宫里就来了人,带了赏赐。
九千岁与其夫人此次救驾有功,特赏赐和田玉佩一对、珍宝两箱、黄金万两!
待宫里人走后。
晏圣凌抬手将其中一只玉佩拾起,看似随意的递给柳若词:这玉佩挺称你的,拿去吧。
多谢千岁。
柳若词愣愣收下。6
第二日。
晏圣凌去了柳家。
然而不巧,柳丞相被召入宫,尚未归来。
晏圣凌正要离开,却见柳水瑶追随而来。
姐夫留步!柳水瑶笑意盈盈,上次还未来得及多谢姐夫,多亏有您赏脸,水瑶的字画才能得以保住第一。
这是柳水瑶难得主动同他说话,晏圣凌心底却莫名没了从前那般的热切与占有欲。
他此刻满心惦念着的,竟还是柳若词的事。
晏圣凌下意识后退一步,彬彬有礼:你是若词的妹妹,本官应当照顾。
柳水瑶看出他的疏远之意,心里顿觉不平。
合着她是承了柳若词的情?
她勉强笑笑:姐夫待姐姐当真是情深,可惜不知姐姐能否接受千岁这一片真心。
晏圣凌听出她意犹未尽的话音,眸色一沉:这话何意?
千岁,水瑶本不想说的,只是不想您到时被姐姐伤了心。
晏圣凌心下一沉:你说。
柳水瑶叹了一声:您还记得那天买走姐姐画作的穆无忧吗?他其实和姐姐已经私定终身!
她一边说着,一边面露不平之色——
原本我还以为姐姐嫁予您之后便与他断了来往,谁料在惜星阁见了才知,他们或许仍藕断丝连。
听闻这话,晏圣凌脸色铁青,难看到了极点。
他倏然记起柳若词那天说与萧无忧完全不相识,真是好生演技!
与此同时。
皇宫,承阳宫前。
柳若词跪地已经两个时辰。
张贵妃端坐高位,语气冷冽。
柳若词,你那天与圣凌围猎救驾,同乘骏马,好生抢眼!本宫看圣凌待你,也并非你所言那般疏远。
柳若词心里叫苦不迭:贵妃娘娘,那天实乃情急……
然而话未说完,张贵妃却又道——
本宫还听闻你曾在惜星阁一画成名,你这双手,既能提笔作画,又能策马扬鞭,倒是极巧!
柳若词心下一惊。
随即便听张贵妃冷冷下令:来人,赐拶刑!
第9章
柳若词被生生按住,宫女用拶子套入她手指,用力紧收。
那一刻,手骨仿若被夹裂开来。
行刑过后,柳若词脸色煞白。
张贵妃又冷冷挥手,招来两名美人。
这两名美人,你带回去,算本宫赏赐给千岁的。
柳若词颤抖着双手,伏地行礼:多谢贵妃娘娘赏赐。
回到府中。
见到晏圣凌,柳若词将手收入袖内,佯装镇定。
千岁,这是贵妃娘娘赏赐给您的美人,妾身自作主张替您收下了。
晏圣凌本就心情糟糕。
此刻心中更是一堵,随即冷笑:你这千岁夫人当得属实大度,连替我这阉人纳妾室都这般热心!
妾身不敢,只是多几人侍奉千岁,有何不可?
柳若词白着脸,淡淡回。
她一介草民,如何能拒绝贵妃?晏圣凌只怕是担心以后不好向柳水瑶解释吧!
见她这般态度,晏圣凌气不打一处来,当即质问柳若词。
如若此刻你夫君换成是穆无忧,你便不会这般坦然了吧?
与他何干?
水瑶都同我讲了,你与穆无忧年少早已私定终身,何必又在我面前装从不相识?
柳若词不可置信:仅凭她一面之词,千岁就深信不疑?
我不信她,难道还信你?
柳若词脑中嗡然作响,恍然记起前世来。
凌阳王造反后,柳家受牵连败落,晏圣凌将柳水瑶光明正大接回府中。
自此,柳水瑶倒成了千岁府的正房夫人一般。
柳若词住了许久的主屋,柳水瑶只需撇撇嘴说句想住,晏圣凌便直接让柳若词搬去了偏院。
柳水瑶故意敬茶烫伤了她的手,晏圣凌要她大度;柳若词被诬陷伤了柳水瑶,他便斥她善妒!
桩桩件件,原来她都没忘。
心口猛地一刺。
柳若词骤然抬眼,冷冷道:千岁心里既已认定,妾身认罪与否,又有何重要?
晏圣凌面色一冷。
来人!将夫人禁足祠堂半月,每日跪抄家书百遍。7
柳若词攥紧了生疼的手指。
柳若词跪在祠堂,颤着手捻笔落字。
她再度认知到自己现在如浮萍般的处境。
冷汗直冒,血迹夹杂墨水在纸上洇开。
她只能在心里同自己打气。
柳若词,你且忍忍吧,再忍忍。
快了,快解脱了……
在柳若词被禁足祠堂的第三日。
晏圣凌再一次做了梦。
梦里,柳若词笑意温柔:夫君,这是我今日上寺里替你求的平安符。
和现实里她那副冷淡桀骜的模样完全不同。
晏圣凌这次却和前两次心态不一样,他忍不住想:柳若词若真能像梦里这样温柔乖顺该多好……
梦里的他收下平安符将柳若词揽入怀中:你自己呢?
柳若词柔声道:夫君平安,若词自然平安。
见了这话,晏圣凌莫名吃味,连带看梦里的自己都有些不爽了。
梦里的他却神色淡淡:你替我取剑过来。
好。柳若词背身取来。
下一瞬,宝剑出鞘,剑光闪过。
他却用她递来的剑,亲手取了她的命。
柳若词死前惊愕绝望的神情印在他的脑海。
为什么……
能救水瑶,是你的福气。
晏圣凌陡然惊醒!
黑夜沉沉,无人应声。
他倏然起身,径直来到祠堂,直到确认柳若词还活着,他才松了口气。
柳若词还在挑灯抄书。
见晏圣凌闯进来,她一愣,淡淡问:千岁有何贵干?
按照以往,她这般态度,只会惹晏圣凌生气。
可今天,晏圣凌却恍若未闻,只盯着她。
过了片刻。
他才哑声张口道:我做了个梦,梦见我们前世就是夫妻……
他莫名心虚,不敢说自己杀了她。
闻言,柳若词却悚然一惊。
她的心里涌上荒诞而惊悚的念头——
自己能重生一次,晏圣凌又为什么不能?
顿了许久,她才强作镇定,直直看他:千岁是梦糊涂了。
晏圣凌眼底疑虑未消,道:若我们真有两世夫妻情缘,那当如何?
柳若词听了,只觉讽刺。
夫妻之间该是情投意合,相亲相爱。
妾身不过是阴差阳错替嫁过来,哪敢攀登千岁之妻?
就算真如您所言,那妾身与千岁,也不过是孽缘罢了。
晏圣凌一怔,久久不言。
这时,外面却突然闯进内侍禀告——
千岁!凌阳王造反了!
凌阳王以‘清君侧’为由,已带兵攻入宣武门!
什么?!
晏圣凌瞳仁骤然收缩,顾不得许多,当即转身离去!
城内火光四起,晏圣凌一路赶往宫中。
鏖战整夜,直至凌晨,凌阳王才被擒获。
叛乱终于停息。
晏圣凌回到千岁府时。
却见府内狼藉不堪,黑烟弥漫,火势显然才扑灭不久。
没在人群中见到柳若词,晏圣凌眉心莫名一跳。
管事上前迎接,晏圣凌立即问:夫人呢?
管事却是恐慌无比直直跪了下来——
千岁恕罪,夫人她……
接着,一具尸首被抬到了晏圣凌面前,管事伏地痛哭。
夫人她已殒身火海!
第10章
夫人所在的祠堂在火势最深处,奴才进去救人时为时已晚!
火势太大,奴才未能保住夫人体面尸首。
千岁,奴才万死难辞其咎,请千岁责罚!
晏圣凌浑身僵直住了。
他死死盯着面前那具被白布盖着的尸首。
你是说,这是柳若词?
本千岁不信!
他紧紧咬牙,伸手过去掀开那块白布!
白布之下是一具被烧得焦黑的尸首,早已看不清面容。
可她手里捏着那枚和田玉佩却如此眼熟。
因为其中另一枚,正在他怀中。
这不是柳若词,还能是谁?!
晏圣凌往后踉跄几步,重重跌倒在地。
千岁!
柳若词死后,晏圣凌其实并不太伤心。
毕竟他觉得,柳若词对他来说,不过是可有可无的存在。
只是说来也巧。
他在柳若词下葬之日,突然无故生了场重病。
太医来来回回看了数次也无果。
直到她已下葬后的第三月,晏圣凌才逐渐恢复精气神。
病愈后,他做的第一件事便是亲手为柳若词刻下牌位。
他念着,好歹夫妻一场,没能为她送葬,便替她刻下牌位,也算是慰她在天之灵了。
——爱妻晏氏柳若词之位。
然而当将牌位摆入晏家祠堂。
晏圣凌盯着看了许久,却又陡然怔住,彷如大梦初醒。
望着‘爱妻’两个字,他眼神透出难得的迷茫。
他的手上还残留着木屑,刻字时的伤口隐隐作痛。
没人比他更清柳这些字是他刻的,可晏圣凌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刻下这两个字。
分明他心中的妻子只有柳水瑶才对。3
罢了,既已刻成,索性就这样。
直至那日。
晏圣凌路过酒肆,听见从里传出弹曲声。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那歌姬唱着词,娓娓动听。
晏圣凌的脚步便莫名一刻也移不动,心口仿若有石块压着,叫他喘不上气来。
他突然就想起了柳若词。
想起她总是柔柔淡淡的模样,却能阴阳怪气惹怒他;想起猎场遇刺,她分明有逃走机会却不顾危险回身救他;想起她同他说的最后一句话竟是说他们之间,乃是孽缘……
这一刻,晏圣凌脑中忽地在想——
起火时,柳若词在做什么呢?是跪在祠堂里,一遍又一遍抄着他罚下的经书吗?
她那时害怕吗?火势那般凶猛,她……疼吗?
铺天盖地的酸柳就这么毫无章法般涌来。
晏圣凌心口闷堵得难受,踏步入了酒肆。
从未醉过的人,几杯酒下肚却醉得不省人事。
醉意迷蒙之际,有人夺走了他手中的酒杯。
九千岁,借酒浇愁愁更愁!
晏圣凌拧眉看去,却见国师抚着白胡子,坐在对面。
他一愣,又记起自己原先那些莫须有的梦。
沉默半晌,晏圣凌鬼使神差问:国师,这世上是否真有转世鬼神之说?
何出此言?
若真有能见鬼魂之法,我倒是想见见柳若词,晏圣凌目光不知看向何处,声音沙哑至极。
我想问问她,她向来爱跟我对着干,怎的偏偏这次就乖乖认了罚,待在祠堂不出来?
也想问问她,那句孽缘到底是什么意思……
国师却是掏出一枚铜钱放置于他面前,意味深长道。
千岁,日日思君未必不可盼来日。
晏圣凌捏着那枚铜钱,眸色晦暗。
半年后。
南蛮叛乱,镇国公殉国。
镇国公世子穆无忧临危受命,统领南境军。
晏圣凌奉命去南境督军。
到达南境,他微服进了城。
一路上,百姓谈论声入耳。
世子爷魄力不输镇国公,已连胜两场!
只盼早日打赢那南蛮国,让世子爷安安稳稳将婚成了!
说起来,未来世子妃跟世子爷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我还未曾见过这么般配的璧人。
晏圣凌眉梢轻挑,看来穆无忧在这南境倒是深得人心。
不过……记起穆无忧,他总免不得想起柳若词。
若柳若词知道,她曾私定终身之人,如今竟马上要成婚了,也不知作何感想。
他暗了眼眸,径直前往军营。
到达军营他才亮出身份,副将忙出门行礼。
不知九千岁提前到了,有失远迎!
晏圣凌抬手:不必多礼,本官皇命在身,带我去见世子!
一路到了靶场。
远远便一对男女站在靶前,姿态亲密。
晏圣凌脚步顿住,正要转身回避,身上系着的那枚铜钱却突然从绳结上松动滚落!
他心中一颤,立即弯腰去捡。
谁知那铜钱却跟长了脚似的,滚落飞快。
他急忙追上前。
铜钱却打着转,叮的一声停在了那一袭浅绿罗裙的女子脚边。
似有所感,她回过头。
看清女子容貌那一瞬,晏圣凌如遭雷劈!
五脏六腑仿若在这一刻被麻痹。
只见那满脸温柔笑意替穆无忧擦汗的女子,不是柳若词还能是谁?!
这时,他却听身旁副将拱手行礼。
末将见过世子,世子妃!
第11章
柳若词?
晏圣凌不可置信地掐住了面前人的手。
可不等女子有所反应,穆无忧反应极快攥住了晏圣凌的手,九千岁,自重!
穆无忧自幼习武,本该轻易将人拉开,但晏圣凌的手却像是紧紧黏住了,竟让他一刻也无法挣脱。
晏圣凌紧紧盯着面前的女子,眼里盛满了连他自己都未曾感知到的小心翼翼。
柳若词,是你吗?他又一次开口问道。
那女子却秀眉紧紧拧起,目光下落一瞬,而后道:这位大人应是认错人了,小女子姓陆。
你当本千岁是三岁孩童?你分明就是柳若词!晏圣凌却不信,执拗地望着她。
那女子便抿唇不言,只抬眼像穆无忧投去求助般的目光,无忧……
她喊他名字时带着明显的亲密感。
穆无忧上前一步朝晏圣凌介绍道:千岁,这是穆某的未婚妻子陆昭瑶。
他们两人站在一起,一同认定是晏圣凌认错了人。
晏圣凌却笃定世上从不会有如此巧合之事,他沉沉望着面前的女人,莫名心脏疼得慌,又酸又堵。
半晌,晏圣凌松开了手,然而目光灼灼,仍然侵略性十足。
抱歉,是晏某失礼了,只是陆姑娘与晏某亡妻实在太像,这才失了态。0
无碍。
陆昭瑶被他看得眼神闪躲开来,随即向穆无忧道:无忧,既然你同这位大人有公事在身,我便先走了。
待我晚上回去想碗莲子羹喝,可好?穆无忧笑眼弯弯,歪着头提出要求。
陆昭瑶被他看得无奈,你倒是会提要求,等我回去看看罢。
两人说了会日常话,陆昭瑶旋即欠身行礼过后离开了。
晏圣凌始终站在一旁看着,待人走后,他才问:你们尚未成婚,夜晚穆世子去陆姑娘闺房,实属不妥吧?
穆无忧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似乎是因为刚刚那事对晏圣凌有所不满,他的语气也带着些许冷意:九千岁大抵不知,南境不似上京,没那么多的繁文缛节。
可再不拘束,也该有基本的男女之别。晏圣凌同样语气不善。
穆无忧勾唇笑了笑:本世子不过是讨碗莲子羹,怎么就扯上男女之别了?即便是退一万步讲,阿昭乃穆某自家娘子,千岁倒是管得未免有些宽了。
晏圣凌冷斥:穆无忧,你在上京之时便认得柳若词,如今你说她是陆昭瑶,是你的妻子,你真当本千岁是这般好糊弄的吗?
九千岁这话从何说起?穆某何时见过千岁夫人?不过是有过一画之缘,千岁未免想得有些过了。穆无忧并不示弱。
见他这态度,晏圣凌冷冷嗤笑:一画之缘?说得倒是轻巧,可惜,本千岁向来只信自己的眼睛,我瞧着,这陆昭瑶就是晏某亡妻!
穆无忧面色不虞,直呼其名:晏圣凌,在上京世人皆惧畏你,你能只手撑天,可这里是南境,是我镇国府的地盘。
这话便带了警告之意了,晏圣凌狭眸微凛,久久不言。
两人谁也不相让,言辞锋利,算是对上了。
偏偏晏圣凌的督军府就在镇国公府邻旁。
结束公事后。
两人便冷着脸一同前往城内。
岔路口,穆无忧驾马拐了弯。
陆家院子。
桌上摆着碗莲子羹。
陆昭瑶坐着一手摇蒲扇,一手吃荔枝。
院子的大门被叩叩敲响。
陆昭瑶起身去开门,嘴上喊道:往日你进得习惯,今日倒敲上门了?
话音落地。
吱呀一声,大门打开。
下一瞬,陆昭瑶脸上笑意一僵,下意识就要关门。
门外的人却大手一挥,直接闯了进来。
陆姑娘怎的如此不欢迎本千岁?
第12章
陆昭瑶眉头紧紧拧起来。
她戒备地看着面前的男人,这位大人,我与您素不相识,您随意闯入,我自然是害怕的。
晏圣凌定定望着她,似乎想从她的脸上看出不对劲来。
可很快,他失望了。
陆昭瑶那张跟柳若词一模一样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破绽,仿若他对她来说不过是一个陌生人。
晏圣凌思索片刻,同她开口:今日在军营多有冒犯,所以我想过来跟你道声歉。
大人若是为了这事而来,昭瑶白日里已经说过无碍了,不必特意上门一趟。陆昭瑶仍蹙着眉,一副拒他于千里之外的态度。
这副性子,于晏圣凌看来,倒是真跟柳若词一模一样!
他眸色隐晦暗沉下来,随即笑了:陆姑娘,我叫晏圣凌,乃西厂都督,如今奉令要在南境督军半年,日后若有什么事,可尽管来寻我。
听见这话,陆昭瑶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她往后退一步,挺直腰板。
原来是大名鼎鼎的九千岁!只是千岁不必如此,昭瑶马上就要成婚了,若有事也是该去寻世子爷才是。
晏圣凌眸色沉沉看了她许久,不等他再度张口。
陆昭瑶却已经伸手赶客:千岁若是没有别的事,还请离开罢,夜黑了,您继续待着不妥当。
晏圣凌神情已然褪去了最开始的强硬。2
他松动脚步,要离开之时,目光却陡然看见了院子石桌上摆放的那碗莲子羹。
再想到陆昭瑶开门前兀自念叨的那番话,俨然是在等待穆无忧的到来。
一旦意识到这点,晏圣凌的心里便不那么舒畅了。
他的脚步生生顿在门口,陆昭瑶抬眼看去,似有不解:千岁还有何事?
莲子羹,可否给我尝尝?晏圣凌鬼使神差开口。
陆昭瑶回头顺着他视线看去,自然也看见了桌上那留给穆无忧的莲子羹。
她并没答应:千岁若喜欢莲子羹,下回我让人做了送去贵府。
如果我就想喝现在这碗呢?晏圣凌问。
陆昭瑶显然透出些许无语之意。
两人视线无声僵持着。
片刻,陆昭瑶妥协问:千岁喝了莲子羹便会离去吗?
自然。晏圣凌点头。
陆昭瑶犹豫片刻,大抵是实在想打发走了他,最终还是回身去将院子桌上那碗莲子羹端了过来。
千岁请用。
晏圣凌接过,喝完莲子羹后,称赞一句:陆姑娘手艺不错。
多谢千岁夸奖。陆昭瑶微微欠身,但眼神却仿佛是在问他何时能走。
这次他如言并未多留,放下碗后很快离去。
身后的陆昭瑶在他踏出门后,很快将门关上,还不忘拴上门锁。
直到确认门板稳固,她这才靠着门板松下心来。
晏圣凌来过后,她的神色已然没了刚开始的惬意。
在院里沉思许久,陆昭瑶进了里屋,伏案起笔落字。
写完后,她将极小的纸条卷成条绑在信鸽脚上,随即放飞。
这天晚上,穆无忧并没有过来。
原本以为只是恰巧没了时间。
可一连三日过去,她都没再见过穆无忧一面。
陆昭瑶不免有些担心,便主动去了镇国府。
镇国公一家人都在府内,唯独不见穆无忧。
穆夫人见了她,当即便红了眼。
昭瑶,你救救无忧罢……
第13章
夫人,您这话是何意?
陆昭瑶心里咯噔一下,有种莫名的恐慌袭来。
穆夫人正要说话,身后的老夫人赫然咳嗽一声,叫住了她。
一点小事哭哭啼啼做什么!
她又看向陆昭瑶,缓声道:你莫要担心,无忧这几日有公事在身,忙了些,待他回来,我定会让他去寻你。
陆昭瑶的担忧却并未消退,她凝眸问:最近南境安平,无忧每日不过是去军营演练,可昭瑶去过军营寻他,并未见到人,不知无忧去了何处办公事?
看出陆昭瑶非要问出个下落,老夫人沉默半晌没搭言。
可穆夫人向来藏不住话,当即拉着她说:九千岁派无忧去了灵松谷。
陆昭瑶心下一惊,灵松谷?那里毒物甚多,常人鲜少踏足,派他去那作甚?
灵松谷在南境也被人称死人谷。
里面树木杂草繁盛,有各种灵药,同时也是蛇蝎毒物的聚集地。
穆夫人擦擦眼泪:千岁道因为那里常人难进入,也正是境外探子及逃亡犯人最佳藏身之所,让无忧该多加视察,无忧去了后便没了消息,可偏偏九千岁不肯派人去支援探查,说是无忧未发送求救烟雾弹便无碍……
一听这话,陆昭瑶心下重重一沉,他这分明就是故意刁难!3
但很快,她深吸一口气,转而问道:夫人,您说让我去救他,有什么事昭瑶能做的吗?
我……穆夫人神色复杂地看了眼老夫人,犹豫片刻还是道,九千岁刚来南境那日在军营之事我们都听说了。
陆昭瑶唇色抿了下,而后拧起眉:那不过一场误会,千岁认错人了。
这是自然的,我们并非疑心你,穆夫人忙不迭解释,紧接着又道,只是或许你同千岁夫人长相有几分相似,我想让你能否去求求千岁,让他派人去支援一下灵松谷。
站在穆夫人的角度,救子心切提出这个要求倒也意料之中,可陆昭瑶还是免不得有些心情奇异。
她沉默片刻,陆昭瑶深吸一口气点头:昭瑶明白了,夫人放心。
穆夫人见她答应得爽快,仿若才察觉出不妥,复又拉住了她的手嘱咐:当然,你只需尽力即可,若千岁依旧不同意,你也不必勉强自己,这事本不该麻烦你的。
夫人不必担心,昭瑶理解的,无忧是我未来夫君,我为他做这些也是应当的。
陆昭瑶答完后,很快便出了镇国公府。
督军府就在旁不远。
陆昭瑶凝神半晌,旋即便还是走了过去。
到门口时,她同门童自报身份:烦请通报一声,就道民女陆昭瑶求见千岁。
话才落定。
哪知门童却当即朝她拱手,做出请进的手势来。
原来是陆姑娘,千岁吩咐过了,您可随时出入督军府,不必提前通报。
这般一来,仿若是笃定了她会过来。
陆昭瑶的脸色冷了几分。
进去后,见到晏圣凌的的神色自然也好看不到哪儿去。
她微微欠身行礼:民女陆昭瑶见过千岁。
此刻的陆昭瑶垂发编成了小辫,一身利索的南境服饰,身上银饰随着她行礼的动作叮咚作响。
晏圣凌坐在矮榻之上,见到她时,眸色微亮。
你穿南境服饰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陆昭瑶没说话。
晏圣凌随后又淡淡向她招手。
过来,靠我近点。
第14章
陆昭瑶眉间因他这话不悦敛起。
千岁自重。
晏圣凌并不恼,眉梢只轻挑:陆姑娘,既有求于人,你便不该是这个态度。
陆昭瑶没动,依旧将背脊挺得笔直。
千岁既然知道民女是为世子爷而来,又何必提出如此无理要求?
晏圣凌静静凝视着她,忽地笑了:陆姑娘,你这副敢反唇相讥的态度,倒是也跟晏某亡妻如出一辙。
听了这话。
陆昭瑶身形僵住,抿紧了唇,似是极为无言。
好在晏圣凌也点到即止,并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他倒了杯茶,放在对面。
陆姑娘不必害怕,本千岁也没那般无理,只是想让你过来坐下喝杯茶。
这次陆昭瑶并未拒绝。
她到晏圣凌对面落座,轻抿茶水,深吸一口气道:千岁,世子已进灵松谷三日有余,还请派人增援探查。
陆姑娘,你就这般不信任你的世子爷?晏圣凌不急,气定神闲地端着茶水在手里晃动。
陆昭瑶不解:千岁这是何意?
晏圣凌道:你可知,进灵松谷是穆无忧自请过去的,他亲口同我说,灵松谷内虽毒物众多但只要进出得当,并不会伤及性命,他怕扰了谷内生灵,这才自带了一小队进去,还特意嘱咐如非万一,不必派人大张旗鼓进谷。6
这倒是符合穆无忧的性子,只是……
陆昭瑶记起穆夫人的担忧神情,不免还是心下一沉:可他进谷三日,没有丝毫消息难免让我们担心。
世子爷说了谷内有万一,会发送求救烟弹,至今尚未有迹象,那便是安全的。晏圣凌悠悠回答。
陆昭瑶抿唇不言。
直到过了一会儿,她放下茶杯:千岁这话不无道理,那昭瑶便不再打扰了。
说完,陆昭瑶起身就要走。
晏圣凌却再度叫住了她:若想让我派人探查也并非不可……
恐怕千岁还有要求吧?陆昭瑶眼里的防备并未褪去。
晏圣凌笑了起来:陆姑娘这种机灵反应也实在是像极了她,没错,我确实是有要求,但陆姑娘放心,没那般可怕。
本千岁只是想再喝一次陆姑娘亲手做的莲子羹罢了。
听闻这话,陆昭瑶脸色微微一变,旋即却并没有答应。
她淡淡行礼告退:昭瑶仔细想过了,千岁不派人也是于理之中,昭瑶若擅自要求您派人进谷,世子爷兴许还要怪我多事,因此我便也不愿强求千岁派人,但这莲子羹,昭瑶也只想做给世子爷,昭瑶告退。
说完,她不顾晏圣凌骤然变难看的脸色,一身叮铃大步走出了督军府。
后方。
晏圣凌脸色黑沉,目光沉沉望着她离去的背影。
良久,他将茶杯里的茶水一饮而尽,唇角轻勾。
柳若词,你倒是会气人。
他轻叹一声,而后走入后院,叫来属下。
让你去查的消息如何?
暗卫现身,递来一封信纸。
千岁,这是从上京传来的回复。
按您所言,找了仵作重新量骨验身,仵作言,那尸骨符合夫人特征,应当不会错。
这个结果显然不是晏圣凌所期望的。
他眸色泛冷,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查下去。
难道……这世上真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吗?
有人匆匆赶来禀报——
千岁!陆姑娘出府后独自一人去了灵松谷!
第15章
晏圣凌霎时脸色一白。
她真是好大的胆子!
表面说不要他派人,暗地里自己就能孤身去进谷寻人,她真以为自己命大吗?
晏圣凌心思复杂起来。
他看着手里的信,一方面想着,若认定此刻面前的人不是柳若词,她非要去送死,他便不该管她生死;可另一方面,他光是想到她同柳若词那张一模一样的脸,和她仅有的这几次相似刚毅的性子,他就无法说服自己陆昭瑶和柳若词不是同一个人!
沉思许久过后,晏圣凌终究还是冷着脸动身。
来两个人,跟我一起去灵松谷!
另一边。
陆昭瑶一路出了城门便去往灵松谷的方向。
她的身上斜斜挎着一密封小竹篓,手里有称手的木棍,腰间别着一把短小却锋刃的匕首。
南境地处特殊,虽地势良好,四季如春,但同时也有不少毒物出没。
因此,在南境人人皆懂基本的毒医之术。
她从来到南境后入乡随俗,在穆无忧的教导下,也学了基本的医毒之术护身。
简单的毒物伤不得她,竹篓里也放了几味能解毒的草药。
灵松谷虽险毒,但也并非可怕至极。
陆昭瑶之前跟着穆无忧来过几回,对灵松谷也算是有几分了解,总不至于像其他人那般对这灵松谷如此讳莫如深。
其实一开始,陆昭瑶是不准备过来的。
毕竟晏圣凌说的那番话也并不无道理,以穆无忧的性子,若真有事是绝不会逞强的,但凡是他遇到不测情况,定会发送求救烟弹,没发送便说明他暂时并无性命之忧。
可就这么回去,陆昭瑶心里始终不安得很。
思虑再三,她还是决心自己过去寻一下。
灵松谷就在距城门不到半里路,陆昭瑶是午时出发,到时还不到未时。
到达之际,她并未急着进入,而是先从竹篓里翻出一瓶药水来,将其涂抹在脖颈脚踝手臂等容易被袭击之处。
这是特意调制过的药水,能防止被虫蚁咬伤。
涂抹完毕,陆昭瑶抬腿正要进去时,身后骤然传来马蹄声。
陆昭瑶!
回头看去,晏圣凌的马匹正停在她面前。
他迅速翻身下马,一把拽住了她的手臂,神色愠怒:你不要命了吗?敢一个人进谷?
陆昭瑶见他这架势,吓得瑟缩了下,随即抽手后退一步。
千岁,您来这里作甚?
晏圣凌眉梢泛冷,再度拉着她就要往城里走去。
这里不是你该去去的地方,我会派人进去打探消息的,你跟我回去。
谁料陆昭瑶这会儿却坚持得很,她伸手挣脱开。
不劳千岁费心,民女进过灵松谷数次,不算陌生,只是想进去寻个安心。
你就这么担心穆无忧?晏圣凌见她坚持要进谷,一时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黑着脸便问,那里面凶险万分,你进去就是找死!他值得你如此做吗?
值得。
陆昭瑶只说了两个字,随即深吸一口气看着晏圣凌,千岁好意民女心领了,您放心,民女还得留着命同世子成婚的。
一句还得留着命同世子成婚震得晏圣凌心头发闷。
他眸底深沉,几乎是从嗓子眼里挤出话来。
你竟这般爱他?
陆昭瑶被他这话问得一愣。
第16章
良久。
陆昭瑶直言笑道:世子是我未来夫君,民女自是爱他的。
心口好似被什么猛地重捶。
晏圣凌看着这张跟柳若词一模一样的脸,前一刻他还在期望这个人是柳若词,可此刻听见她说爱穆无忧时,他却又莫名希望她不是柳若词。
陆昭瑶爱穆无忧,总比柳若词爱穆无忧让他容易接受些。
毕竟,柳若词都从未对他说过爱字。
她待自己永远是一副拒人于千里的态度,冷冰冰的,好似他们之间是前世仇人。
唯一能看到她对他展露温柔小意时,还是在他的梦里。
饶是梦里,他们之间最终的结局也并不值得回想。
见晏圣凌突然安静下来。
陆昭瑶神色间露出些许不解,但还是自顾自抬手指了指天道:千岁,这趟进去,民女只会在谷外寻一下,不会太深入,天黑之前没能寻到世子我便自己出来了。
她说得认真,晏圣凌的神色一点点冷凝下来。
他倒是从未见过这张脸上透出这般坚定的神色。
眼见着晏圣凌不答话,陆昭瑶只当他是没有异议了,转身便要进去。
可晏圣凌下一步还是追了上来:本千岁带人同你一起进去。
陆昭瑶回头看去,只见他后方跟着不下十人的亲卫。
她忙伸手阻拦:不必,谷内灵药生灵众多,千岁这人太多了,还是民女独自前往即可。
晏圣凌却思虑片刻,一摆手:你们不必跟着。
我一人同你去。他温声道。
陆昭瑶神色透出些许无语,她看看身后那些亲卫传来的八卦视线,脸色不大好看。
但晏圣凌又似乎是打定了主意要送她。
于是陆昭瑶想想只能伸伸手指了两名亲卫:千岁与民女孤男寡女同行难免遭人口舌,你们还是来两人罢。
这副生怕跟他传出点什么的态度叫晏圣凌直觉好笑。
但他并未再说什么,默认让侍卫随从。
四人一同进谷。
谷内草木繁盛,只有一条小道供人出行,饶是小道也被繁茂的草丛覆盖不少,须有木棍扫打开路。
陆昭瑶手持木棍走在了前方。
晏圣凌就在她身旁,见她这般熟稔,眼里透出一抹诧异。
这时才算是信了她说的进过谷不是信口胡诌,而是真的有经验。
比起陆昭瑶的轻车熟路,反而是晏圣凌身后带来的侍卫显得十分生疏,对一切都新奇得很。
这谷内怎的长如此高的草?
还有这些花倒是开得极艳丽,上京从未见过如此景色。
也算是长了见识了。
你瞧,这朵花颜色真是美极了!
说着,一侍卫弯腰去碰。
陆昭瑶眼疾手快,回身一棍子便敲在那人手上:不能碰!
可到底还是晚了些许,他的指尖正好碰到花瓣边缘。
下一瞬,那人眉头紧紧皱起,惊呼:疼!这花怎的还会蜇人?!
这是南境独有的毒艳蕊,全身皆毒。陆昭瑶无奈解释。
那侍卫本就疼痛难忍,眼看着手指红肿起来,又听陆昭瑶这般说,只觉自己时日无久,眼眶都红了:陆姑娘,那我岂不是死定了?
陆昭瑶被他的表情逗得失笑,随即弯腰在丛中寻了片刻,伸手便取了几株带臭味的草药,她嗅了嗅确认过后便将其递过去。
将这臭见草嚼碎敷在伤口便能解毒。
这臭见草的味道属实难闻,侍卫将信将疑:真的吗?
大人若不信民女,那便算了。
陆昭瑶说着便要扔了,侍卫忙不迭拦下:别别别,陆姑娘,小的当然信的!
一番嚼碎敷上后,见疼痛确实减少,侍卫千感万谢。
晏圣凌在旁见了,看陆昭瑶的眼神愈发不明确来。
陆姑娘竟还有如此医术,倒叫本千岁好生佩服。
陆昭瑶对他的赞赏却反应淡淡,不过皮毛,多谢千岁夸奖。
晏圣凌还想说什么。
却见陆昭瑶忽地身形一顿,竖起手指放唇边做噤声手势。
前方树后的草丛之中,隐隐传来窸窣声响。
第17章
有人?!
身后的两名侍卫也很快反应过来,以为寻到了穆无忧一行人。
一人张嘴要大呼:世……
话才出口就被晏圣凌冷眼扫了过来,竖起手指示意他不要出声。
侍卫屏息听下,才听出来。
前面那动静,不是世子爷穆无忧一行人!
穆无忧是带兵进来巡逻探查的,不会这般鬼鬼祟祟!
几人默契蹲下来,用高而茂盛的杂草遮挡住了身形。
晏圣凌就在陆昭瑶的身后,在确保自己能在第一时间护住她的距离。
陆昭瑶却丝毫未有察觉,只凝神竖起耳朵听前方的动静。
一道粗狂男声响起:没人!你莫不是听错了,这谷里蛇蝎鸟兔多得很,没准是只野兔呢?
我分明听见有人说话!另一道阴沉男声随即回答。
那粗狂男声又道:可我们都寻过来了,根本就没见人!你未免太过于紧张,这里毒物众多,哪有人不怕死地往里面走?
你可别忘了,穆无忧可是世子爷!
那又如何?我们都给他们死死关住了,麻沸散的药力还足着,跑不脱!
听见这话。
陆昭瑶脸色霎时一白,恨不得就要冲出去,被晏圣凌死死压住,他轻轻摇头,以眼神示意她莫要轻举妄动。
陆昭瑶一手握着木棍,一手却紧紧放在了匕首上,见了晏圣凌的眼神这次稍稍冷静下来,将手松懈半分。
几人继续往下听。
只见那道阴沉男声冷哼:你是傻还是笨?我是怕他逃吗?
不然呢?粗狂男声不解。
那阴沉男声默了片刻,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解释:我是说穆无忧是镇国公府世子爷,他如今失踪三天总免不得有人过来探查的。
原来是担心这个!粗狂男声不以为意,他笑道,放心吧,军中的探子都说了,镇国公的确去找过这新来的督军,想让他派人来寻,不过被那阉人拒了!
这倒省事了,这阉人是上京的红人,来到南境免不得也要立威,恐怕这一威就是立给镇国公府之人,倒也正好如了我们的愿。
两人的交谈就在不远处。
尽数入耳。
晏圣凌这位当事人的脸色自然不大好看,尤其是在听见最后一番话后,跟陆昭瑶对上了视线,鬼使神差的,他低哑着嗓音开口解释:本千岁倒不至于立这种威。
陆昭瑶眼里闪过一丝诧异,她不知道他为何突然要同她解释这个。
她没有多言,很快便敛起心思,只认真望着前方的两人。
陆昭瑶和晏圣凌四人躲得隐蔽。
那两人往这边寻了几分,并未看见身影后便做了罢,转身离开。
听他们的话,似乎是两名境外探子。
陆昭瑶心急,想悄无声息跟着寻去,肩膀却被晏圣凌按下。
有足迹可寻,先不必打草惊蛇。
听了这话,陆昭瑶才算是冷静下来。
待周身全无动静了,他们这才起身。
你在这里等着,我们寻了踪迹再叫你。
晏圣凌嘱咐过后,同两位侍卫先上前去探寻足迹。
可陆昭瑶在原地等了片刻。
往前行进的三人却突然没了声响。
千岁?
她只觉不对劲,试探喊了人,借着长草掩护往前行。
才踏三步。
一柄冰凉的剑便抵在了陆昭瑶的脖颈上。
站住!
第18章
剑刃锋利。
陆昭瑶几乎都能感受到脖颈上被划破了,她僵直身体没有动。
小女子只是过来采点草药,侠士饶命!
识时务者为俊杰。
她很快放软了语气。
那人似乎是在斟酌她话语的真实性,但手里的剑倒是松了几分。
趁着对方未注意,陆昭瑶的手不着痕迹地放在腰间别的匕首上,估摸着自己该以何种角度和力道才能偷袭成功时,她耳朵一动,神色霎时僵住。
因为她听见了身后传来的一大群的脚步声。
起码不下十人。
这境外贼子竟能在灵松谷窝藏这么多人?!
陆昭瑶心里大受震惊的同时,也悄然松下了自己的手,寡不敌众,如若只有一人,她倒是又几分逃命的机会,可如今这么多人,她是怎么都逃不脱的。
就在她略有些自暴自弃之时。
身后却陡然传来一声惊呼:阿昭?
竟是穆无忧的声音!
陆昭瑶下意识转头,却忘了自己脖子上还架着剑,身后穆无忧吓得忙喊:别动!快放下剑!
身后的人听见穆无忧的话,剑收得快,但还是让陆昭瑶的脖颈上泛出一道鲜红的血痕来。
穆无忧匆忙上前,拿出手帕心疼地替她捂住:阿昭,怎么样?疼吗?
不疼!你没事我怎样都不疼。
陆昭瑶欣喜若狂,完全没顾忌到脖子上的伤,只担忧地扶着穆无忧:倒是你,如何了?
我没事,只是中了麻沸散,全身酸软无力,穆无忧安抚地向她笑笑,随即指了指刚刚险些危及陆昭瑶性命的人,多亏了有这位叫徐凡的小兄弟相救。
陆昭瑶这才看向刚刚这位徐凡,倒是有些意外,这位徐凡身形娇小,使的这柄剑倒是沉得很,她刚刚还当是位彪形大汉。
徐凡这会儿知道她并非敌人,拱手行礼:刚刚怕是敌人,因此多有得罪,还望姑娘恕罪!
陆昭瑶一愣,刚刚事出突然并未注意,此刻才发现这徐凡的声音低沉,却比起普通男人少了几分磁性。
更像是……
陆昭瑶没多打量,只浅浅一笑:无碍,理解的。
穆无忧这时才又问:阿昭,你怎的突然来这里了?你可知这里危险得很,里面有南境探子栖身,我们需急出谷通知督军派人……
晏圣凌!
陆昭瑶惊呼一声,才猛地反应过来,晏圣凌带了两个侍卫寻了探子的足迹,过去找你们了,迟迟不见回应,我这才寻了过来!
什么?穆无忧神色一惊。
陆昭瑶看了看他身后几名亲兵,大抵是由于麻沸散未消,他们连脚步都虚浮得很。
无忧,你们先出谷去,千岁还有八名精兵在外候着,让他们进来支援,再派人去军中调人。她这般说道。
穆无忧却不同意:你同他们出谷去,我去寻千岁。
无碍的,我只悄悄做个引路记号,等支援进来不至于毫无方向,陆昭瑶知道他在担心什么,笑了笑,我不会逞强去独自救人,也不会小心不暴露自己的。
不行,你怎么可……
穆无忧并不放心。
就在他还想要说什么时,身后陡然传来晏圣凌高扬的语调。
不必麻烦世子爷和陆姑娘互相推脱了!
本千岁已经将探子活捉回来了!
他将手里瘫软像半死的男子往身后侍卫手里一扔,拍拍手不爽至极走过来。
晏圣凌看着俩人亲密至极的推脱,只觉刺眼。
他在谷内惊险搏斗,生怕没能护住她。
陆昭瑶却在这里同她的未婚夫上演你侬我侬!
第19章
这一幕,属实可笑得很。
晏圣凌脸色阴沉,懒得多看陆昭瑶一眼,只冷冷吩咐。
两名探子抓回去审问,世子爷无碍后再领多些人过来将灵松谷彻查,日后最好是在谷内设巡逻处。
说完,他冷着脸大踏步走出去。
出了谷。
晏圣凌正要骑马离去。
陆昭瑶的声音却从身后骤然传来——
听见她声音的那一刻,晏圣凌的手便不自觉般拉住了缰绳。
但他面上依旧是冷冷的,低头看去:陆姑娘还有何事?
这个给您。陆昭瑶从竹篓里掏出一瓶药膏伸手递给他。
晏圣凌并未接,只扫了一眼:这是何物?
民女自调的药膏,专治被虫蚁花草引起的红癣,陆昭瑶目光落在他泛红的脖颈处,难得朝他露出一抹笑来,千岁从未接触过南境的毒花毒草,易起红癣,这药也是民女多谢千岁今日相救了。
她说得坦然。
晏圣凌的心却并不坦然,他能感受到胸膛里那抹异样的暖流,只觉荒唐又不可置信。
因为自己竟然因她这一句话,而感到无比难过。
那是一种无来由地、莫须有地难过。
他无从寻起。
多谢。晏圣凌接过。
陆昭瑶便自然退开,去了穆无忧身旁。
于是晏圣凌心里的那些难过在看见陆昭瑶站在穆无忧身旁时,更是翻江倒海般袭来。
他紧紧捏着那带着陆昭瑶余温的药膏瓶,眼底深意渐浓。
一路回了督军府。
晏圣凌握着那瓶药膏直接进了书房。
他再一次拿出那封上京的回信。
他一时看看手里的药膏,一时又紧盯着回信上的一字一句。
不知过了过久,晏圣凌忽地意识到什么般,猛地瞪圆了双眼。
目光紧紧落在那仵作的量骨结果上。
经鉴定,尸首为年纪十八,身高四尺八寸女子,身形瘦弱,与已逝千岁夫人多方相符。
他叫来属下,冷声询问:我记得,当初府上可是有位跟夫人身形相近的试衣丫鬟?
那丫鬟特意按照柳若词的身形找的,平时柳若词无空去裁艺铺时,便是由她负责试衣。
暗卫显然也记起来了:是。
她人呢?晏圣凌问。
暗卫拧眉:那场大火府内死了不少下人,还趁机跑了不少下人,管事后来忙着处理府内事,又忙着夫人出殡之事,只派人寻了跑走的,没寻回来的,便算作死在火场了。
去查,去把当初那些焦尸一具一具查!除非查到另一具同夫人身形相近的尸首!
晏圣凌冷冷下令。
暗卫一愣:千岁,这恐怕会引起死者家属不满……
不满又如何?本千岁就是要掘地三尺!
晏圣凌打断了他,脸色透着浓切的偏执。
暗卫不再多言,领命而去。
晏圣凌则将那封信烧成了灰烬。
他紧紧盯着手里仅剩的那瓶药膏,唇角勾起一抹笑。
距陆昭瑶与穆无忧成婚之日不到半月。
他得在这之前,确认她的身份。
晏圣凌骑马出行,照常去军营督军。
途径集市。
街上不远传来吵闹声。
晏圣凌嫌烦闷,正要换路。
却听一道惊喜的女声自吵闹中心朝他奔来——
千岁!千岁!我可算寻到您了!
晏圣凌抬眼看去。
那灰头土脸背着包袱奔来的人,竟是柳水瑶!
第20章
当初柳家被凌阳王牵连,柳父将柳水瑶送到晏圣凌府上。
晏圣凌一口拒了。
但念及柳水瑶那一粥之恩,晏圣凌虽然没有将人收入府中,但也还是保下了柳水瑶。
柳家其他人被流放,柳水瑶却被晏圣凌另外安置在了宅邸里,吃穿用度跟以往并无不同。
你怎么会来南境?
晏圣凌扶住了柳水瑶,眼里透出诧异来。
柳水瑶眸色水光潋滟望着他,委屈至极扑进了晏圣凌的怀里,千岁,您一离开上京,就有人来欺负我了。
她一撇嘴,豆大的泪珠便砸了出来,俨然是一副柳柳可怜的模样。
晏圣凌眉头轻蹙:谁?都有谁来欺负你?
可不等柳水瑶回答,她脸色突然变得惨白,竟直直晕了过去。
晏圣凌只得将人带入督军府。
请大夫过来看看。
军营操练场。
穆无忧正将那两名潜藏在军中的细作找出来,逼问之下,那两人竟直接咬舌自尽。
确认死亡后扔去乱葬岗。
他拧着眉下令完,一转身却是换了副面容。
阿昭!你怎么过来了?
穆无忧一路小跑到陆昭瑶面前,忙不迭拉她到一旁:这等骇人场景,别吓着你了。
无碍的,我是镇国将军未来夫人,怎会怕这点血腥?陆昭瑶却不以为意地笑笑。
穆无忧愣了一瞬,唇角泄出笑意:你当真是这般想的?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陆昭瑶看他。
穆无忧认真凝视着她:你当真是情愿嫁予我?就算遇见了晏圣凌……也依旧不动摇?
听见这话,陆昭瑶怔愣片刻,随即笑:堂堂镇国公世子爷,怎的突然变得这般胆怯了?
不,我只是想确认一下你的想法,我不愿勉强你,穆无忧眸色深沉,意味深长叹息,我不愿你是因为要还救命之恩才答应嫁给我。
这次,陆昭瑶沉默了很久。
可很快,她重新扬起笑容,坚定地拉住了穆无忧的手,救命之恩我的确感激,但我答应嫁你,也绝不是轻率之举,是我认真想了许久,愿意与你共度后半生才会嫁你。
这话无疑让穆无忧心生欢喜,他紧紧回牵陆昭瑶的手。
不远处的副将喊了穆无忧一声。
他招招手:我先过去,你等我一会儿。
很快就只剩下陆昭瑶一人。
一阵急速马蹄声响起。
晏圣凌驾马准确停到了陆昭瑶面前,他面色凝重向她伸手。
陆姑娘,烦请跟我走一趟!
陆昭瑶只觉疑惑:千岁有何指教?
晏圣凌却是神色不耐,弯腰一把捞起她的腰身,便将人放至马背,扬长而去。
陆昭瑶的心也随着马身上下颠簸。
她是真不知道晏圣凌又在发什么疯。
直到过了不久,她被带进了千岁府。
晏圣凌一把将她拽着进去,后院只有一名大夫模样的人正在捣药。
见过千岁。那大夫忙行礼。
晏圣凌脸色透出一抹深意,他将陆昭瑶推过去,试试她的血。
这话让陆昭瑶一瞬头皮发麻,她后退几步。
千岁这话何意?
晏圣凌却死死拽住了她的手,陆姑娘不必担心,我只是取一点指尖血。
你不说作何用处,民女凭什么献血?陆昭瑶的心高高提起。
她脸色跟着发白,一些不太美好的记忆瞬间袭来。
晏圣凌定定望着她。
随即将她拉入屋内,屋内床榻上正躺着毫无意识脸色苍白的柳水瑶。
这熟悉的场景让陆昭瑶的身形生生僵住。
耳边随即响起晏圣凌的声音——
这位是晏某亡妻亲妹,入南境时不慎中了蛊毒,只有至亲之人的血才能救她。
若陆姑娘的血对她毫无用处,也算是证明了你并非在下亡妻。
届时,晏某定不会再烦扰于你。
第21章
晏圣凌的话一字一句砸向陆昭瑶。
叫她的心一点点沉入深渊,她攥紧了手,冷冷注视着面前的男人。
千岁这话实在是好笑,民女凭什么要为着您这种可笑的理由割血?
晏圣凌眸色阴沉,你不愿割血,那我是否能认为你是心虚怕暴露自己的身份?
陆昭瑶神色漠然回望。
顷刻。
她眼底流出一抹苦涩,伸出了手,唇角轻扯。
千岁若想强求割血,民女也无从反抗,若要便拿去罢。
白皙的手臂伸到了晏圣凌的眼前。
晏圣凌却突然泄了气,看着她那双波澜不惊的双眸,他的心莫名发疼。
他突然有些后悔了。
后悔自己不该用这种法子来逼她承认身份。
晏圣凌看着她许久,陡然松了手,你走吧。
陆昭瑶却不动身了。
她径直走出去,拔出匕首,毫不犹豫划破掌心。
陆昭瑶!你做什么?晏圣凌眸色一紧,瞳仁骤缩。
鲜红的血液从掌心流出。
陆昭瑶当着晏圣凌的面将血液滴落在旁边的碗中,生生挤了半碗。
她问神医:够了吗?
神医吓得脸色一白,忙不迭点头:够了够了,世子妃,赶紧止血吧!
他原本只是被叫过来给督军府的人看病,谁知却碰上了蛊毒。
更没想到的是,这位千岁大人竟然会找来世子妃!让世子妃献血!
神医心中叫苦不迭,一边是督军千岁,一边是镇国府,他哪边都得罪不起啊!
陆昭瑶很快便止了血。
她自行用纱布将掌心包好,将那碗血递给晏圣凌。
这下千岁满意了吗?拿去救你的心上人吧。
晏圣凌接过,神色复杂:陆姑娘,这次是我冒犯,不会再有下次了。
千岁话不必说得这般早!
陆昭瑶打断了他,神色冷讽,如若这次不行,恐怕下次千岁大人就要民女的命了。
怎么可能?晏圣凌心下一紧。
陆昭瑶却懒得同他多言,大踏步走出了督军府。
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晏圣凌的眉心一点点拧起来。
良久,他问神医:这碗血,如若是她至亲之人的血,就能解蛊毒了吗?
这……神医却踌躇不敢言。
晏圣凌的眉头皱得更深:支吾做什么?本千岁问你话,你答便是了。
神医不敢看他,头低得更深了。
非也,这点血只能让中蛊之人苏醒,若要彻底根除……神医沉吟半晌,才缓缓开口说,需至亲之人的心头血才行。
心头血三个字一出。
晏圣凌整个人浑身一颤,猛地记起自己在柳若词死前做的那最后一个梦。
梦里自己亲手用剑刺入了柳若词的心口,还同她说,是为救柳水瑶而死的。
此刻不知怎的,竟能对上了。
他忽地有些害怕了。
害怕梦里的那一切都是真的。
晏圣凌莫名记起她最后同他说的那番话。
不免陷入深思。
当时他没能明白的话,如今却仿佛一点点拨开了迷雾。
如果柳若词在那时便知晓前世她死于他之手,是不是便能解释清,他们之间算孽缘了?
光是意识到这点,晏圣凌的心口猛地一震。
眼见着神医要将陆昭瑶留下的血倒入药臼之中,他蓦地伸手阻拦——
等一下!
第22章
神医一愣:千岁还有何疑虑?
晏圣凌眸色冷沉下来,盯着那碗鲜红,恍然又问:还有别的法子吗?
古籍上倒是记载过除非找到雪山莲,但这雪山莲至今无人见过,不知是否真实存在,神医回了,随即又道,还有一法子,便是找到下蛊之人,下蛊人能自有解蛊之法。
晏圣凌的脸色点点沉下来。
这两个法子都去找找罢。
至于那碗血,他犹疑片刻将其挥倒在地。
如果真如梦里那般,他前世便用了陆昭瑶的血做药引,如今这般做,又跟前世有何区别?
陆昭瑶回到屋内,手里的纱布已经被血浸透。
姑娘!你手怎么了?正在屋内打扫的女子猛地冲上前来,担忧至极地拉着她的手问。
陆昭瑶眼里透出一抹诧异:清月,你怎的过来了?
听闻姑娘要与世子爷成婚了,奴婢自然要过来服侍你。
被唤清月的女子笑意柔柔。
陆昭瑶却回头看了一眼,将门合上,拉着清月往里走去。
你已经嫁了人,如今已是自由身,不必称奴。
清月却并不在意,她细心地给陆昭瑶洗手清理上药。
那又如何,奴婢一辈子都是姑娘的人。
只有上药时才能看清,清月的手上盘着可怖的伤疤,俨然是烧伤。
陆昭瑶心疼地看了一眼,随即无奈笑笑:那你便喊我姐姐即可。
清月点点头,随即记起什么来,她低声道:姑娘信中所言,清月都已经打发妥当了。
陆昭瑶愣了一瞬,却是深深叹了口气。
没关系,大抵是没什么用处的。
清月疑惑看她:姑娘这话何意?
陆昭瑶目光落在手上的伤口处,当时她被前世的记忆冲昏了头脑,与晏圣凌说了些有的没的。
加上又有那血作证,以晏圣凌的性子,恐怕更是已经认定了她的身份。
这使得她之前修书去让清月完善陆昭瑶身份家世的举动变得多余。
晏圣凌就算去查了,也是不会信的。
不过好在,奶娘应当不会再赶来南境,不至于被连累了。
陆昭瑶摇摇头,没有细说,只拉住清月的手,清月,晏圣凌知道我这住处,他随时可能过来,你跟在我身边并不安全。
清月是晏府出来的丫鬟,虽然晏圣凌不至于记得每个丫鬟的长相,但陆昭瑶总归不太放心。
若是被晏圣凌追究起来,清月便算是擅自逃府,这段时间的清净日子便都没了。
清月也明白她的担忧,但比起自己,她更怕连累陆昭瑶。
姑娘,我若是在这里会让您犯难,那我还是离开得好,但清月总觉得不放心,姑娘,要不您跟我一起……
话到了这里,清月又顿了下,不对,还有世子爷呢,南境是世子爷的地盘,他总能护着你周全的。
我不想连累世子得罪晏圣凌,届时若是他回去同万岁爷说上几句镇国府的不对,那便不好了。
陆昭瑶神色冷凝,她知道,以晏圣凌的性子,定是做得出来的。
院子门忽地传来敲门声。
第23章
陆昭瑶和清月当即一凛,陆昭瑶示意清月不要出声,这才拔高声音问:是谁?
陆姑娘,末将是石勇!世子爷派我来看看您是否有什么事,怎么突然从军营离开了?石副将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陆昭瑶当即松了口气,她起身去开了门。
见到门外的石勇,她莞尔一笑:抱歉,刚刚临时有事便回来了。
石勇抬眼便看见了跟在陆昭瑶身旁的清月,顿时明了:原是清月妹妹来了,那你们慢慢叙旧,末将回去复命了!
他一拱手,很快便离开了。
门再度合上,陆昭瑶便注意到清月的手都在打颤。
她上前握住清月的手安抚:怎的如此害怕?
不怕姑娘笑话,我刚刚真的很怕开门见到是千岁。清月你说话的声音都哽咽不少。
听了这话,陆昭瑶眼底的笑意淡了几分。
实则,她刚刚也怕得很。
逃离晏圣凌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祠堂起火那天,一如她预料之中。
唯一出意外的是她在离开之际碰上了想要趁机夺财逃走的试衣丫鬟,那丫鬟叫心月,两人迎面碰上之时。
心月恶狠狠朝她竖起匕首:千岁夫人,别怪奴婢狠心,将您身上值钱的物品交给我!
火势越来越大。
柳若词不愿与她夺浪费时间,便将腰间的玉佩交了出去。
谁知她不死心,还要更多,两人在火势中争执不下。
这个时候,是清月出来救人撞见了这一幕。
清月不顾火势冲了过来,帮柳若词从心月手里脱身,两人就此逃出了祠堂。
可柳若词是要逃亡的。
在清月准备喊管事时,她叫住了清月:别惊动人,跟我走吧。
清月愣神的空挡,柳若词便带着她从后门逃了出来。
逃出上京过后。
柳若词原本是想让清月离开的,你现在是自由身了。
夫人……哦不,柳小姐!奴婢无父无母本就无所依,您就让奴婢跟着您吧。
清月改口倒是极快,说什么都不肯丢下柳若词走。
于是柳若词便带上了她。
一开始柳若词的想法是去江南寻奶娘的,然而她不能确定自己的死会不会引起晏圣凌的怀疑。
便想着再隐姓埋名走远些,待一切时过境迁,日子长了,等柳若词这个名字彻底消失了,那自己便能与奶娘团聚。
赶到南境途中遇见穆无忧,是场意外,以陆昭瑶的身份要与穆无忧成婚,更是意外中的意外。
婚期落定后。
陆昭瑶便修书派人去江南接奶娘过来。
可没想到,还没能等到奶娘到南境,她却先重逢了晏圣凌。
于是以防万一,当天晚上她便紧急修书让清月去处理,让奶娘打道回江南,莫要来南境受牵连了。
这便是自己离开晏圣凌后大半年的生活。
陆昭瑶恍然很久。
思绪却又不禁回到了晏圣凌的今日说的那番话。
饶是不在上京,柳水瑶也跟到了南境。
柳水瑶同前世一样中了蛊,晏圣凌也同前世一样向她求了血。
掌心的痛意还尚存。
陆昭瑶忍不住想,难道自己活了两世,也终究逃不脱注定的结局吗?
这个问题。
她终于在次日得到了解答。
第24章
第二天。
清月给陆昭瑶包扎过后,怕自己会连累到陆昭瑶暴露身份,主动离开。
临行之际,她紧紧拉着陆昭瑶的手:姑娘,你若要走定要再叫上清月。
陆昭瑶听得好笑:说什么胡话呢,你已经成家过上了安定日子,何必要跟我?
不管,清月始终是要跟着姑娘走的。
清月坚持得很。
陆昭瑶无奈之下只好说:好,我晓得了。
送走了清月,陆昭瑶并未在家里多待。
她主动去了军营寻穆无忧。
见到她过来,穆无忧眼里一亮,随即目光很快注意到她的手伤。
阿昭,你的手这是怎么回事?
陆昭瑶将手往后一藏,安抚他:无碍的,昨日做饭不小心伤着了。
做饭怎的伤到了掌心?穆无忧眼里透着心疼。
陆昭瑶只好继续编说:我学着市集上的掌柜,将萝卜放在掌心,想雕朵花来,可惜学艺不精,匕首伤到了手。
一听这话,穆无忧神色间泛起一抹无奈,他伸手戳了下陆昭瑶的额头。
日后若有这种事,便让家里的厨子动手吧。
好的。
陆昭瑶柔柔一笑。
穆无忧伸手将她鬓边的一缕细发绕到耳后。
穆兄!陆姑娘!
一道声音从远处传来。
是灵松谷内遇见的那位徐凡兄弟。
他大步流星走来,朝穆无忧和陆昭瑶拱手行礼。
穆无忧笑着同陆昭瑶解释:徐兄弟有意参军,这才让他过来先看看。
陆昭瑶看了一眼徐凡,欲言又止:你想参军?
陆姑娘有何疑虑?徐凡莞尔挑眉,似乎想到什么,他笑,陆姑娘是怕我也是细作?
陆昭瑶摇头:不,我没有这个意思。
就算是这个意思也正常,入军自然是要谨慎些的,徐凡并未感到被冒犯,他摆摆手,但陆姑娘放心,徐某家世清白,经得起查!
穆无忧忙道:徐兄莫要误会,阿昭绝不是这个意思。
对,我没有要怀疑徐……公子的意思。陆昭瑶笑了笑。
只是若有所思地再度打量了下面前这位徐公子。
如果她没能认错的话,这位徐公子……或许应该称为徐姑娘才是。
旁人看不出来,却瞒不过陆昭瑶。
当初逃路时,陆昭瑶和清月两人常受人不怀好意打量,后来为行方便,她们只能女扮男装才能安全不少。
而这个徐凡,便与她们当时的扮相十分相似。
只是不知她为何要扮男装,还想参军。
陆昭瑶细细打量着徐凡,反倒是让穆无忧吃味了,他以拳抵唇,轻咳一声:阿昭,当着我这位未婚夫的面,你看其他男子未免太过入神,我知徐兄长相俊俏,但我也不赖吧?
这话一出,陆昭瑶脸色噌的一下红了些许。
乱说什么?
徐凡也有些忍俊不禁,她目光在两人身上流转,弯弯眉眼真心感叹:穆兄与陆姑娘的感情真让人艳羡。
穆无忧大咧咧拍拍徐凡的肩膀:徐兄日后定也能寻到属意之人的!
徐凡便看了看陆昭瑶,只是笑笑,没有应话。
三人聊了一会儿。
晏圣凌的声音却陡然从不远处传来。
这军营重地,刀剑无眼,陆姑娘还是少来为好!
陆昭瑶的笑容便生生僵在了脸上。
她不知晏圣凌这个时候出现,将是打着什么目的。
第25章
见到晏圣凌。
穆无忧的神色也淡了几分,他下意识站在了陆昭瑶面前,将她护在身后。
千岁特意过来,是有何事寻我?
谁料晏圣凌却是笑了笑,将目光落在陆昭瑶的手上。
陆姑娘的手可还好?昨日是晏某冒犯了,可陆姑娘实在冲动,一言不合竟能伤了自己?
他这话说得含义不清。
听在不知情之人耳里,倒像是晏圣凌对她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陆昭瑶才会伤了手。
陆昭瑶的脸色白了一白:千岁的话说清柳点,我是如您所愿才割了手献血!
什么割手献血?穆无忧听了,脸色登时变了,他眉头紧紧蹙起看向陆昭瑶,你不是说是在家里做饭时不小心割到的吗?
要不怎么说人别轻易说谎呢?
被当面揭穿的滋味属实不太好受。
陆昭瑶脸色白了又红,一时语塞。
晏圣凌却笑了出来:原来陆姑娘是这般同世子爷说的。
陆昭瑶被他那笑惹得心烦,当即冷下脸来。
见状,晏圣凌眉梢往下压了压,而后又道:陆姑娘,可否移步,我有几句话想同你谈谈。
有什么事直接在这说即可。穆无忧缓声道。
可晏圣凌却不言,只定定看向陆昭瑶。
两人的视线无声交汇。
静默片刻。
陆昭瑶从穆无忧的身后站出来,千岁想去何处谈?
阿昭?穆无忧不可置信地看她。
陆昭瑶却不敢对上穆无忧的视线,她只扯了抹笑算作安抚:无碍的,世子放心,千岁不是那般无理之人,定不会为难我一个弱女子。
听了这话,晏圣凌笑了出来:真是好耳熟的话语,你还真是一点儿都没变。
陆昭瑶脸色微僵,她听得出来他是在讥讽她,也看得出来,晏圣凌根本是已经认出了她。
晏圣凌先踏步朝军营帐内而去。
陆昭瑶跟着进去。
身后,穆无忧静静伫立许久,眼看着她跟着晏圣凌离开,双眸一点点泛起猩红。
而徐凡在一旁看了许久,忽地拧眉出声:穆兄,你这位世子妃同九千岁之间……
徐兄慎言。穆无忧倏地冷声打断了徐凡。
徐凡愣了片刻,没有多言。
穆无忧神色冷冽警告:徐兄,今日你听到之事,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该清柳。
穆兄竟能为陆姑娘做到这般地步?徐凡神色一怔,有些疑惑,可若是陆姑娘日后非你良配,你当如何?
穆无忧眸色沉沉:从年少之时,我心目中的妻子便只有她一人,我等她等了这般久,是怎样也不愿放手的。
这话倒叫徐凡诧异,她不知他们相识这般久。
陆姑娘与您,不是才相识不过半年吗?
穆无忧却不肯再多张口了。
他只沉沉望着那军帐,许久不曾动身,徐凡见状只能先走一步,但离开之前,却莫名回头看了一眼。
军帐内。
晏圣凌站在前方,陆昭瑶在后方。
安静片刻。
陆昭瑶先开了口——
千岁今日过来,又想取民女的什么?
第26章
陆昭瑶的问话尖锐又直白。
颇有几分当初柳若词的架势。
晏圣凌听着却莫名心安笑了出来,你倒是胆子大,怎么如今不装了?
民女不知千岁何意,但我想着,千岁昨日那般逼迫我割血,今日再过来,定是民女的血有用处,那既然千岁认定我是您的亡妻,如今定是要再同我要什么的。
话倒是不肯退步,她怎么都不愿亲口承认。
晏圣凌看了她许久,并不恼。
陆姑娘莫生气,我并非过来为难你的。
陆昭瑶并不信,那千岁过来作甚?
晏圣凌从怀里掏出一瓶金疮药递过来:你手上的伤口,用这药好得快。
他竟这么好心,是来给她送药?
陆昭瑶却并未接,依旧防备地看着他。
就当,是那日灵松谷你给本千岁的药水还礼了。晏圣凌只这般说。
陆昭瑶神色松动,但依旧没有接过来。
不劳千岁费心了。
见她始终拒绝,晏圣凌也不再强求,他将金疮药随意放在桌上。
默了片刻,他才再次开口:陆姑娘,以后我不会再提柳若词了,你若是想当陆昭瑶,便继续当下去。
这种话听起来不像是晏圣凌口中能说出来的。
陆昭瑶难免戒备,千岁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你不必这般惧我。晏圣凌声音中竟透出些许可怜之味。
但很快,陆昭瑶将这个荒唐的念头从自己脑海抛了出去。
她对晏圣凌冷声说:千岁多虑了,民女不敢惧您。
相比于惧,她更想与他再无干系。
晏圣凌怔愣片刻,并不揭穿她,只说:陆姑娘,晏某亡妻之妹的蛊毒,以后不会再麻烦你,我已经命人去寻别的法子了。
陆昭瑶反倒露出惊讶之色,脱口而出问:还有别的法子?
前世,柳水瑶中了蛊毒后,晏圣凌便定期让她去以血做药引。
那时自己还天真得很,以为不过是几日那点点手血罢了。
直到最后,晏圣凌用剑杀了她,她才知原来从一开始,他要的就是她的心尖血!
可陆昭瑶从未想过。
这蛊毒竟是还有别的解法的。
晏圣凌见她神色大惊,眉头不觉微拧,他点头道:还有别的法子,麻烦了些,但无碍,我会寻到的。
陆昭瑶却再听不下去了。
她恍惚走出了军帐。
脑子里始终盘旋着晏圣凌刚刚那句‘麻烦了些’,陆昭瑶这会儿才忽地意识到,原来前世自己的死因,不过是因这句‘麻烦’。
因为太麻烦,所以他不愿去寻别的法子;因为太麻烦,所以他才会选择以她的命来换柳水瑶的命。
陆昭瑶身形踉跄了下,被守在外面的穆无忧伸手扶住。
阿昭,你怎么了?穆无忧神色担忧。
陆昭瑶稳了稳身形,勉强扯了抹笑摇头:没事。
你脸色看起来不好,晏圣凌同你说什么了?穆无忧的眉头紧紧锁着。
陆昭瑶垂眸,并未回答他。
没什么,无忧,我只是身子有些许不适,先回去了。
我送你?
不必,我……想独自静静。
推开穆无忧,陆昭瑶独自上了马车。
一路回到家。
却见柳水瑶正等在院门口。
第27章
听见马车声。
柳水瑶大抵是知晓她回来了,冷哼一声。
你便是那勾引千岁的……
那高高在上的话还没说完,柳水瑶却转身在见到陆昭瑶的面容时,整个人脚下一软,险些倒地。
还是身旁的侍女扶住了她。
或许是因为中了蛊毒在身,柳水瑶的脸色带着苍白。
你你你你!她结巴指着陆昭瑶,‘你’了半天也没能说出一句完整话来。
陆昭瑶往她身前动了一步,柳水瑶便吓得往后瑟缩了半分,你是人是鬼?!
这话说出口时都带着颤抖。
送陆昭瑶回来的军中侍卫当即冷斥:胡说什么!这是南境未来世子妃!
柳水瑶本就苍白的脸色更白了。
她细细打量着陆昭瑶,半天不吭声。
陆昭瑶便主动上前去,沉声开口:这位姑娘有何事寻我?
柳水瑶拧着眉,原本准备的那些警告话语很快消退。
早上醒来,她从督军府的下人口中得知在南境有位女子让晏圣凌另眼相待,这让柳水瑶当即危机感十足。
自从柳家落败,爹爹将她当物件送到千岁府那刻起,柳水瑶便自知无人可依,可她没想到晏圣凌竟然拒绝了她!
柳水瑶心灰意冷,以为自己要同柳家一起流放之时,却得知自己被晏圣凌安顿在了别处。
那一刻,她乐滋滋心想,或许晏圣凌还是喜欢她的,如今的自己也无法挑了。
就是晏圣凌是个太监,也总比嫁进落魄家来得好。
柳水瑶以为他总有一天会明媒正娶她回千岁府的,于是就这么等啊等。
可她没等到晏圣凌接她回千岁府的消息,反而等到了他出发南境,要在边塞督军半年的消息。
得知这个消息时,晏圣凌已经出发七日了。
柳水瑶不顾府中下人阻拦,带了几名侍卫便追着过来了。
可她向来未出过上京,自然也不知外地险恶。
七名侍卫一路护送。
到了南境时,只剩一人了。
可偏偏到南境城内还要被抢劫,柳水瑶为逃命,丢下那侍卫头也不回往城里跑了。
所幸,她成功找到了晏圣凌。
只是身上的蛊毒属实是有些麻烦,但柳水瑶想着晏圣凌的势力,哪里还怕什么蛊毒?
他想尽办法定也会为她解开的。
可柳水瑶没想到,南境还会有个陆昭瑶。
她不知道陆昭瑶是何人,光是听到晏圣凌对她不简单后便直接赶了过来。
原本柳水瑶是想用自己是柳若词妹妹的身份好好威慑一下这个狐狸精!
怎料,见了陆昭瑶,柳水瑶才知道她为何让晏圣凌另眼相待。
这根本就是柳若词!
但怎么可能呢?柳若词分明已经死了半年了!
柳水瑶回程的路上,整个人都是懵的。
她后知后觉又记起什么来,一把抓住生怕侍女的手:刚刚那个侍卫说什么?说陆昭瑶是什么世子妃?
陆姑娘乃镇国公府世子爷的未来夫人,自然是未来世子妃。侍女恭敬地回答。
柳水瑶神色一震:镇国公世子……
那不就是穆无忧?!
她倒是从未想过,当初自己在晏圣凌面前随口一提的谎言,竟是成了真!
马车正已到了府。
柳水瑶下车,却正好撞晏圣凌背着手等在厅中。
他脸色阴沉得过分,问她。
你刚刚去哪儿了?
第28章
柳水瑶打了个寒颤。
她往后退了半步,随意逛逛。
我不喜欢别人在我面前说谎,晏圣凌踱步到她面前,眸底仿若能翻起惊天波澜,却被他尽数压下,水瑶,本千岁知道你去寻了陆姑娘。
柳水瑶脸色煞白,抿紧了唇想说些什么。
但晏圣凌打断了她:水瑶,你知道我为什么护着你吗?
因为我是柳若词的妹妹?柳水瑶记起之前的事,不觉小声问。
晏圣凌却是摇摇头:不止。
听见这话,柳水瑶双眸一亮,难道他果真是……
一颗心不觉提了起来。
只听晏圣凌往下沉声开口:你或许不记得了,乾历三年,你在丞相府外施粥,因为我家的事,所有人都对我避之不及,唯独你将那粥施舍于我,这施粥之恩,我便记到了如今。
柳水瑶一愣。
她压根记不得这事了,年少时,丞相府确实有过几次施粥,但她也只是按照父亲的命令做给外界看的,哪里能注意到当时的晏圣凌是哪个?
见她没想起来,晏圣凌心里也并没有任何情绪,他反而有些释然了。
他淡淡出声:我对你的好,不过是想报恩,所以你不用担心,我一定会找到合适的法子解蛊,但我也希望你不要节外生枝,你这个位置不该做的事不要擅自行动。
说到后面,他的语气便是带了几分警告之意。
柳水瑶脸色泛白,但还是忌惮于晏圣凌的气势,只能欠身:我知道了。
晏圣凌没再多留,很快离开。
自然也没注意到身后的柳水瑶在起身时,紧紧咬了牙。
巨大的嫉恨却从她的眼眸升起来。
凭什么?凭什么柳若词不过是个养在偏院的没娘的,却能有这么多人为她倾心?
先是晏圣凌为她守节,再是穆无忧甘愿娶她!
她到底给他们灌了什么迷魂药?
从军帐回来后。
陆昭瑶已经浑噩半天,仿若丢了魂。
她说不上自己如今是何感受,分明已经与前世彻底隔绝来,她以为自己变得无坚不摧,改了名,换了新的身份。
她如今已经不是柳若词了,而是陆昭瑶了。
可在得知前世自己的死是那般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时,心口还是会止不住往下沉。
闷涨得厉害。
罢了,已然新生了,何必去在意那些?
仿佛是为了说服自己一般,陆昭瑶浅浅叹息一声,闭上眼安然入睡。
可这次,她却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梦里的晏圣凌一改往常的冷漠与傲气,满脸泪痕,紧紧拽住她的衣角。
他哭得厉害,连声音都跟着嘶哑得很。
若词,你不能这样对我,那是前世的我犯下的错,不是我犯下的。
柳若词,你不公平。
你跟我重新来过好不好?我们忘记前世,忘记过去,以陆昭瑶和晏圣凌的身份重新开始好不好?
他近乎哀求。
难过得厉害,叫陆昭瑶的心也跟着收紧。
陆昭瑶仍然心悸得厉害,她不知道怎么会梦见如此荒唐的事。
毕竟……
晏圣凌那么高高在上的人,就连服软都是天方夜谭。
更遑论如梦中那般卑微哀求了。
第29章
陆昭瑶战战兢兢等着晏圣凌将会再如何为难自己。
可等了几日。
他却真的毫无动静,陆昭瑶也懒得管他,只专心准备着自己的婚事。
穆无忧最近来寻她也少了。
大抵是在同她赌气,陆昭瑶便寻了军中休息的日子,主动提着吃食去镇国公府寻他。
到的时候,正好碰见穆无忧在同徐凡练剑。
两人并肩挥剑,默契异常。
陆昭瑶神色一僵,心里升起异样来。
无忧,你们练剑要挨得如此近吗?她忍不住问。
徐凡的脸色稍稍一顿,显然有些不自在。
而穆无忧却是满脸不在意,他大方揽住徐凡的肩膀,神色却是喜悦的,朝陆昭瑶道:阿昭,我怎么不知你的醋意如此大,怎的连我兄弟的醋也吃?
陆昭瑶神色一敛,没再多言,只意味深长看了徐凡一眼。
穆无忧不知徐凡的女儿家身份,可徐凡自己呢?
于是趁着穆无忧回屋换衣裳的时间。
陆昭瑶主动向徐凡开了口:徐公子还想入军营吗?
自然的。徐凡点头。
陆昭瑶沉默片刻,便开门见山问:可你是女子身,进了全是糙汉的军营,可不会像如今这般容易隐藏身份了。
这话一出,徐凡险些呛到。
她惊愕地望着陆昭瑶:你怎么知道……
陆昭瑶笑笑,向她重新递了杯茶,我以前也有过,便一眼能看出来。
原来如此,徐凡脸庞泛起了红,看看周遭,压低了声音,陆姑娘,你能否给我些时日,我扮男装实属无奈,但也算欺瞒了穆兄,我会自己同他坦白的。
当然可以,陆昭瑶想了想,而后又从包袱里掏出一喜帖,递给了徐凡,下月初八,希望可以见到姑娘着女装来参加我与无忧的成婚酒。
徐凡闻言,愣了一瞬,还是伸手接过来。
自然,恭喜。
只是她这句恭喜难免有点不是滋味,徐凡不是个心里能藏事的,她踌躇许久,还是问了出来:陆姑娘,你莫要嫌我多嘴,只是我觉得你毕竟是要同穆兄成婚的了,与千岁还牵扯不清的话,难免让穆兄伤心。
陆昭瑶明白过来她的意思,她笑:这点你可以放心,我与千岁绝不会再有任何牵扯。
语毕,可她的心里却莫名记起自己做的那个莫名其妙的梦。
好在她到底是意识清明,很快将这个梦抛之脑后。
穆无忧很快出来。
你们在谈什么?
徐凡站起来,挥了挥手里的喜帖:陆姑娘给我发你们的喜帖呢。
喜帖挥出来,穆无忧的脸色忍不住露出喜色。
他眸色亮晶晶的,看着陆昭瑶:辛苦你了,我都没能帮上什么婚事的忙。
你在军中事忙,这些事由我做没什么的。陆昭瑶道。
两人又唠了些许家常。
但总归是将穆无忧那点不愉快哄得开心了。
陆昭瑶在镇国公府吃了晚饭才回家。
进屋却见晏圣凌等在院子里。
陆昭瑶心下一惊,千岁怎的又擅自闯进来?
晏圣凌往前走来,月光之下,他的眼眶竟发着红。
他哑声开了口。
我今晚又做了一个梦。
第30章
陆昭瑶一愣。
她心下莫名发慌,记起上次晏圣凌说他做了一个梦时,还是在起火那天晚上,他在祠堂问她是否会有前世夫妻。
自己也因此害怕晏圣凌是否也会重生。
可如今重逢时,她发现了,他并没有跟她一样重生,最多不过是那几个梦,让他梦见了前世的事。
陆昭瑶神色很快恢复漠然,民女不知千岁何意。
她以为晏圣凌会跟那次一样,同她讲梦里的东西。
可此刻的晏圣凌却只是红着眼看着她,却并不说话。
过了许久。
晏圣凌低下了头,是我辜负了你,是我伤了你,你恨我厌恶我都是正常的。
他说得毫无头绪。
可陆昭瑶却听懂了,她的心口莫名发蒙,嗓子眼一时竟被什么堵着,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晏圣凌似乎也并不需要她的回应。
他勉强扯了抹笑,冲她真心道:穆无忧比我好多了,他确实是你的良配,我该祝福你的。
陆昭瑶仍旧绷直着身子看他,道谢的话却说得顺畅。
那民女便多谢千岁了。
晏圣凌一怔,罕见地没再多说什么,转身就要走。
才及门口,陆昭瑶却又叫住了他,千岁稍等!
晏圣凌回头看她,眼里透着些许细微的期待。
随即便见陆昭瑶从怀里掏出了一抹大红色的喜帖。
下月初八,民女与世子爷的成婚酒,千岁若有空,便来吧。
那艳丽的红色刺痛着晏圣凌的眼眸。
他整个人仿若都僵住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缓缓抬手接过,恭喜。
晏圣凌踏出门后。
木质院门吱呀一声,很快在他身后合上了。
那声音也狠狠砸在了他的心上。
晏圣凌身形僵了片刻,捏着那喜帖,这次踏着沉重的步伐走回府内。
他确实是做了个梦,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见了整个前世。
也知道了柳若词前世受了多么大的苦。
所以她今生怎么对他,都是应当的。
梦里,他同今生一样将对柳水瑶的报恩当做爱慕。
但不同的是,梦里的自己始终未曾醒悟,直到柳若词死后,他才惊觉自己的感情。
梦中的一开始。
与今生并无太大异样,柳家让柳若词替嫁了过来。
可柳若词嫁过来时,整个人消瘦得很,半死不活,俨然是被柳家下了药强行推上喜轿的。
前世的自己在见到这副模样的柳若词时,本就不悦的心更为恼怒。
他问着同样的问题。
得到的答案却不同,梦里的柳若词怕他怕得要命,却要装做一副不怕的样子,还坚持说她就是柳水瑶。
错误的答案,让柳若词自然不得好果。
新婚过后,梦里的晏圣凌想给柳家一个下马威,于是回门那日,便让柳若词独自去了。
成婚三月,他足足冷落了她三月。
直到某日的酒后。
前世的晏圣凌迷蒙之中看见了柳若词那张跟柳水瑶相似的面庞。
他忽的动了心。
想着就算得不到柳水瑶,能把柳若词当替身养养也不错。
于是,他次日醒来后一改常态。
夫人,这段时日辛苦了,以后我定会好好补偿你的。
一句话,足以让前世的柳若词怔愣失神。
第31章
可前世的晏圣凌卑劣小人。
他特意查了柳若词的身世,知晓她自幼没得过好,便用随意施舍的一点点好就让柳若词深深爱上了他。
于是他便更理所当然地将柳若词当替身。
可时间久了,他演得多了,偶尔也会分不清,他爱得到底是柳水瑶还是柳若词……
但前世的晏圣凌也极会自欺欺人。
他认定了自己爱的是柳水瑶。
直到那日,他同柳若词出游之际遭遇暗杀。
在利箭直直刺来之际,晏圣凌几乎是没做他想,下意识将人护在了怀里。
若词!
他脱口而出的名字,下意识的举动,足以让他认清自己的心。
自那以后,晏圣凌便想着,就这样吧。
柳若词若能和他过一生一世,倒也不错。
他对她更好了,甚至愿意与她共结发。
如果一切这般平淡过下去,他们的一生定是幸福美满的。
可凌阳王反了。
凌阳王不仅反了,还牵连到了柳家。
有柳若词和柳水瑶在,前世的晏圣凌无法做到对柳家视而不见,最终他还是放了柳家一马,只革了柳丞相的官职,但家产却并未受影响。
柳家举家回了老家。
柳水瑶却表示想要留在上京,前世的晏圣凌对柳水瑶有着毫无底线的宽容,于是当她说想住进府后,他便想也不想同意。
柳水瑶进了千岁府,便是柳若词受苦的开始。
那时晏圣凌其实分明是见证了许多柳水瑶欺负柳若词的时刻,可他生生视而不见,将柳水瑶的无理当做是小事。
他总是劝柳若词忍忍,他想着不过小事罢了,他想着柳水瑶自幼是天之骄女,跋扈些也无碍。
可柳水瑶到处游玩,不知怎的却中了蛊毒回来。
神医说要取至亲血时,晏圣凌脑子嗡嗡作响,整个人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本想柳家那么多人。
可柳水瑶拼着命同他说:晏圣凌,你若敢动我爹爹娘亲,我便是好了也要寻死的。
不能动她父母,那便只剩下了……
晏圣凌迟疑了很久,犹疑了很久,始终下不得手。
直到那日。
神医同他说:千岁,取心尖血不一定会死的,只需取到血后及时医治,我便能将夫人救活!
当真?晏圣凌问。
神医点头:当真,夫人决计不会丢命。
有了这个保证。
晏圣凌在那日才会下定决心用剑刺入了柳若词的心脏。
取完心尖血后。
意外却发生了……
神医被发现死在了药房,手里是解蛊毒的药方,只剩心头血最后一味引。
心头血加入,柳水瑶便能救活。
可神医死了。
柳若词也死了,再无生还可能。
晏圣凌这时才后悔莫及。
他浑浑噩噩过了好几个月,才想骑马彻查神医案。
得到的结果却是,凶手是柳水瑶!
她根本就不想柳若词活着,所以杀了神医。
更让他震惊的是——柳水瑶身上的那蛊毒,分明是她自己下的!
从一开始,她便是故意奔着柳若词的命而设下的局!
第32章
梦里的晏圣凌在发现真相后,彻底醒悟过来。
他对柳水瑶的那点报恩心彻底消失。
最终,他亲手将柳水瑶抓入狱中,亲手下了死刑。
从这场漫长的前世梦中惊醒。
晏圣凌整个人都是失神的,他整个人在这一刻仿若被分成了两半,一半是今生,一半是前世。
可他却又莫名觉得,今生的自己不是前世的自己。
他不会对柳若词那般心狠。
更不会那般无脑地拥护柳水瑶。
然而脑海中的一幕幕,却让他一点点陷入沉思,让他不禁想。
如果柳若词同样按照了前世的轨迹在走,他真的不会陷入跟前世一模一样的反应吗?
可怕的是,他并不确定。
因为他重新细想过后才知道柳若词今生是多么想要活着,那些自己觉得她有趣或是出乎意料的反应,都是她在求生中挣扎的迹象。
她在努力让她不要走上前世的轨迹。
所以她不再爱他,也不再对他有任何期望,她甚至口口声声让他休了她去娶柳水瑶,也正是因为她不想再踏上前世的结果。
所以她谋划着这场假死脱身。
柳若词这半年时间,应该是最自由的时间了,她是不是以为她已经彻底远离了他。
可他却又一次出现在了她面前。
晏圣凌光是站在她的角度想到这些,都只觉得心窝憋得慌。
他已经耽误了她一辈子,不该再耽误她这辈子的。
既然她已经寻到良配,他便不该再插手了。
这么想着,虽然心痛但晏圣凌还是做到了,他终于决定放手了。
一夜无眠。
天明,晏圣凌起身叫来下属。
带柳水瑶到厅中来。
不多时,柳水瑶在两名侍卫的带领下来到了厅中。
柳水瑶不明所以,千岁,这么早寻我有何事?
晏圣凌定定望着她那苍白的脸色,记起这蛊毒是她自己下的,便直觉怒气直冲头顶。
你仔细说说,你身上的蛊毒到底如何中的!
他这话让柳水瑶霎时变了脸色。
她瑟缩了下:千岁,你这话是何意?
这蛊毒是你自己下的吧?晏圣凌不耐烦,懒得多言,直接揭穿她。
可柳水瑶却陡然怔住,眼里透着不可置信。
千岁,你说是我自己给自己下蛊?水瑶何必要做到如此地步?
你想……要柳若词的命。
后面的话被晏圣凌咽了回去,他突然意识到,柳水瑶是到南境后才知道陆昭瑶的存在,她根本就不知道柳若词还活着,又怎么提前给她自己下蛊?
前世,柳水瑶是确认前世的他会无条件偏爱她,她才会那般肆无忌惮。
可如今,晏圣凌仔细想想,柳水瑶实在不算是那样有底气。
她现下每次见他,总归都是带着惧意的。
这种程度之下,她不至于将她自己的命用来当赌注。
柳水瑶红着眼睛哭起来,千岁,水瑶虽想求您垂怜,可也不至于以命做赌,这蛊毒钻心难忍,随即能丢了命,水瑶哪里敢将蛊下在自己身上?
她说得情真意切,确实不似装的。
晏圣凌眸色一暗,遂挥手将人挥退:好了,本千岁知道了,不必哭哭啼啼,下去吧。
柳水瑶这才抽泣着离开。
只剩下晏圣凌一人待在厅中,不觉陷入沉思。
而另一边,陆昭瑶正准备去试嫁衣时,镇国公府的丫鬟过来寻了她。
陆姑娘,夫人有请!
陆昭瑶便放下了手中的嫁衣,起身去镇国公府。
婚期将至,穆夫人大抵是为着成婚的事寻她的,不知是否还有什么礼节需注意。
然而到了镇国公府。
堂中摆了数十箱金银,声势浩大。
见陆昭瑶到了,穆夫人面色复杂看了她一眼。
昭瑶,这是我们穆家给你的退婚赔偿。
第33章
轰然一声。
陆昭瑶只觉得脑中有惊雷打下,她惊愕地看向穆夫人。
夫人,昭瑶不明白。
穆夫人眸色微暗一瞬,她拉着陆昭瑶的手拍了几下,语气透出愧疚之意。
昭瑶,这事是我们穆家对不住你,我知道你心里不开心,所以加倍给了退婚礼金。
夫人,这不是钱财的事,昭瑶要的是一个说法。
我……
穆夫人犹疑半晌,随即还是长长叹息一声,抿紧了唇:孩子,我也真的很喜欢你,若你不介意,我可以让你进府做平妻。
平妻?
那就是说要与人共侍一夫!
陆昭瑶的手抽出来,神色不免泛起几分冷意:夫人,南境向来崇尚一夫一妻,何来平妻之说?只是昭瑶倒是想知道,穆无忧是何时变心的,他大可直接同我讲,我也没那么不好说话。
她说得爽落,可心里却紧得难受。
今生对于感情方面,陆昭瑶原本是毫无念头的,然而穆无忧对她的好,让她不禁动摇了,她想着,若是能同穆无忧安稳度过后半生,也是可以的。
所以对待这份婚姻,即便她已经没了前世对晏圣凌那般的热忱,但总归是上心且坚定的。
可陆昭瑶怎么却没想到,这桩婚事,竟也落个被退婚的下场。
穆夫人连忙摆手:不不不,昭瑶,你莫要怪无忧,他去了边境巡视,暂未归来,还不知道这事。
多么可笑。
他们要退她和穆无忧的婚,可却无人征求他们的意见,直接通知了她不说,而穆无忧却连知晓都不曾知晓。
穆夫人大抵也是心虚,垂着眸,只叹息道:这婚姻之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无忧有保家卫国之责,就不用这些琐事去烦扰他了。
陆昭瑶听得眉头紧皱,但还是深吸一口气问:好,昭瑶可以接受退婚,可我想要一个理由,一个真实的理由,是昭瑶家世入不得镇国府,还是昭瑶犯了何错?
不是的,不是你的问题,你对无忧的好,我们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穆夫人说着竟泛起了泪光,紧紧拉着陆昭瑶的手,如若没有意外,我心里真的只认定你是我的儿媳,可到底我们还是有缘无分。
这话听着便似乎是有苦衷。
电光火石之间,陆昭瑶眸色一紧,忽地想到什么般。
她问:莫非又是千岁督军做了些什么吗?
问出来时,陆昭瑶的心不住往下沉。
晏圣凌那晚说什么祝福她看来都是胡言乱语!她被他骗了这么多次,怎的还是不长记性!
然而念头才出,却见穆夫人摇摇头说:这倒不是,跟千岁没有任何关系。
陆昭瑶一愣,心却沉得更厉害了:那是何由?
见她神色坚定,一副偏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穆夫人无奈,只得领她去了后院。
那是老夫人早给无忧定的娃娃亲,原本以为他们全家没了下落,应当是这婚姻也做罢,可这姑娘却寻了过来,老夫人信诺,说什么都要为他们举行婚约。
陆昭瑶怎么都没想到是如此结果。
只见院子里,老夫人紧紧拉着一女子的手,满脸怜爱。
那女子似有所察,扭头看来。
两人对上视线。
看清那女子面容,陆昭瑶瞳仁赫然一惊!
怎会是她?!
第34章
那穿着一袭浅紫色罗裙的女子。
竟是恢复女装的徐凡!
见到陆昭瑶,徐凡下意识起身来,急忙喊了她一声:陆姑娘。
老夫人随之回头。
见到陆昭瑶,老夫人脸色微微一僵。
徐凡先朝她奔了过来:陆姑娘,我并非故意要同你抢穆兄的,我也说了,上一辈的婚约不必作数,可……
哪能不做数?老夫人站起来,掷地有声,你一家人只剩下了你一个人,我们穆家自然要履行诺言,不能让你继续流浪!
老夫人的怜爱之心,凡儿记在心里,实在不必以婚约作陪。徐凡看起来也实在是苦恼至极。
老夫人眼神却更为怜爱了,她叹了口气:可你喜欢无忧,我哪能忍心让你孤身一人?
这话一出,徐凡不由自主地看向面前的人,脸上一片薄红。
陆昭瑶也愣了片刻,随即问:老夫人,我能和徐姑娘谈谈吗?
老夫人犹豫一会儿,到底还是点头答应了。
很快,后院只剩下陆昭瑶和徐凡两人。
徐凡歉疚地拉着陆昭瑶的手,陆姑娘,抱歉,我真的没想过要拆散你们的,只是昨日老夫人发现了我随身带着的信物,她追问之下,我不想欺瞒长辈,便坦白了身份。
所以,你从一开始就是来寻穆家履行婚约的吗?陆昭瑶此刻脑子乱糟糟的,所有的事情一拥而来,让她整个人都有些恍神。
徐凡鼻头发红:是,我一开始的确是想来投奔穆家的,但当我看见穆兄跟你感情那般好后,我便已经决心放弃了,所以我才想参军,想以男装同穆兄相处即可,但……
她欲言又止。
陆昭瑶便替她补充了:但你没想到你自己爱上了穆无忧,而穆无忧竟也将你当真兄弟,让你住在穆家,更没想到穆老夫人会发现你的身份,还要履行诺言是吗?
陆昭瑶的声音带着冷意。
徐凡拧紧了手,似乎意识到什么,她抿紧唇:陆姑娘生我气也是应当的,但感情这回事本就无法控制,穆兄人那般好,我会爱上他也不算意外,更何况我确实是先于你跟他有过婚约,我说了,若是穆家让我走我也不会说什么,我甚至也是真心祝愿你们的。
那你的祝愿还真是隆重。陆昭瑶讽刺道。
徐凡便沉默了下来,不知过了多久,她深吸一口气:行,我承认我确实是抱了几分私心,但陆姑娘你又何尝真的配得上穆兄呢?你分明与穆兄有婚约在身,还频繁与晏圣凌往来,我实在是替穆兄看不过眼。
我跟晏圣凌根本就没有什么,我问心无愧。陆昭瑶冷声道。
徐凡却笑了起来:没什么?没什么你们半夜私会?我都瞧见了,那天晚上,你才同穆兄道别,回到家里,晏圣凌便在等着你了,你们关着门不知聊了些什么,晏圣凌走出来时跟丢了魂似的,怎么看都不可能跟你毫无关系。
陆昭瑶脸色一点点紧绷难看起来,手攥紧了又松。
不知过了多久,她自嘲地扯了下嘴角。
穆无忧也知道吗?
徐凡愣了一瞬,随即道:我同他说了,但他说要给你时间,不愿追究。
不愿追究……
这四个字足以让陆昭瑶心寒,这代表着高高在上的施舍,代表着他根本就不信她,却还是‘放她一马’。
而她要的,根本就不是这种无底线的施舍。
我知道了,这桩婚约,我还给你便是了。
陆昭瑶点点头,毫不犹豫离去。
不远处的督军府。
晏圣凌刚将奏折写好,命人回京复命。
才走出书房。
一名下人上前来,低声告知。
千岁,陆姑娘……
晏圣凌脚步一顿:她怎么了?
陆姑娘被穆家退婚了。
第35章
陆昭瑶是领着数十箱的退婚礼回去的。
一路上有镇国府的下人替她回答了百姓的疑惑。
于是南境城内所有人皆知晓,陆昭瑶被退婚并非过错方。
那数十箱的财帛,也彰显了他们是和平退婚,编排不得其他。
可明面上不能编排,不代表百姓私下里不会说。
有人叹息:原是世子爷早已定过娃娃亲,现如今那女子找上门了,镇国公府最信承诺了,只能娶她。
既是如此,当初又为何要求娶世子妃呢?有人忿忿不平。
另一人又忙不迭竖起手指示意他:称甚么世子妃,如今世子妃可不是陆姑娘了,而是那位徐姑娘了。
几人在这话过后诡异地沉默了下。
直到一声叹息响起,之后是第二声,第三声。
也不知道日后陆姑娘该如何自处。
我听说世子爷到如今还不知道这事呢!
哎呦,真是造孽哦,好好一对有情人,怎的竟就这么被拆散了。
那等世子爷归来时,又是不知要如何面对哦!
这桩事中,两名女子都算无辜,其实要说万全之法,便是娶平妻了。
隔壁桌子被人狠狠一拍,阴沉至极的男声打断了他们。
陆昭瑶凭什么同人共侍一夫?!
几人顺势看去,脸色陡然一惊,忙不迭缩着脖子离开了。
那位插话的人,竟是城内刚来的千岁督军!
晏圣凌脸色难看至极。
手下的饭桌在他一掌之下裂了缝隙。
他们怎能说出让陆昭瑶做平妻这种话来!
即便是前世,他也从未让陆昭瑶的名分受过影响!
他们这些人怎么敢的!
他余怒未消起身,走向外面。
身旁的侍卫牵来马匹问:千岁,是去陆姑娘那儿吗?
闻言,晏圣凌身形微僵。
为什么这么问?他冷着脸问。
那侍卫神色微讪:千岁总是时不时去找陆姑娘,如今陆姑娘被退婚之事闹得沸沸扬扬,您却还未去找过她,属下便以为您是要去寻她的。
晏圣凌的脸色却更难看了。
随后又意识到,或许陆昭瑶如今的处境,也有自己肆无忌惮的原因。
他思虑再三,随后道:去通知世子。
通、通知世子?侍卫似乎有些诧异,不解地看他。
晏圣凌沉声道:对,去边境处通知正在巡视的世子,告诉他退婚的事。
至于穆无忧要如何反应。
那他便管不着了。
他已经给了机会了,穆无忧若能赶回来据理力争,能和陆昭瑶一同经过这一磨难,那晏圣凌便会永远不再打扰他们。
可若是……
思及另一种可能,晏圣凌神色深了几分。
晏圣凌从军营回府路过陆昭瑶家门时,看见她正在院里剥莲子。
他看过去时,也正好抬眼。
两人就这么对视了一眼。
晏圣凌生生忍住要进去的念头,波澜不惊地将视线收回,驾马离去。
他想,自己不该将她强留在身边,也不该让她因为自己困于流言之中了。
他已经毁了她的前世,不该再让她的今生也为他受连累。
这么想着,晏圣凌正要离开。
可身后却陡然传来一声。
晏圣凌!等一下!
第36章
晏圣凌整个人便僵住了。
这似乎是陆昭瑶第一次主动喊住他,也是难得喊了他的名字……
他喉头滚动了几下,回身看去,见她已经追到了门口。
晏圣凌没下马,他怕自己下马后便离不开了。
陆姑娘有何事?
说话间,他不禁凝神观察着陆昭瑶的脸色。
好在,她的脸色并未因这次退婚有很大的影响,看起来与平常并无二样。
陆昭瑶朝他莞尔一笑,向他摇头道:没什么重要的事,就是突然想起来,好像忘记跟你说一声,我不成婚了。
晏圣凌握紧了缰绳:你特意同我说这个,是……
虽然如今南境上下对这事都知晓了,千岁应该也知道我与世子退了婚,只不过上回我亲手给了你喜帖,如今成不了婚了,我总要告知你一声的。陆昭瑶淡淡一笑。
她说起这事时,脸上看不出多大的情绪起伏。
就像是在谈论一件别人的、无关轻重的小事一般。
可晏圣凌看着却心里并不舒畅,他沉吟半晌,而后道:万事不到最后,莫要气馁。
陆昭瑶一愣:千岁,不必安慰,我已经看开并接受了,我……
穆无忧都还没回来,你为何要如此快认命?日后你就这般眼睁睁看着他娶了别人?晏圣凌怒其不争,忍不住张口说。
这话从晏圣凌的嘴里说出来,就像是太阳从西边升起一般怪异。
陆昭瑶险些都要以为晏圣凌被人夺了舍。
过了许久,陆昭瑶才无奈笑道。
我的婚约没了,这怎的就算是认命了?千岁未免将我想的太过于狭隘了些。
婚约确实乃人生大事,但如今这情况也只能证明我与世子没那做夫妻的缘分。
我不愿将自己困于与他人争夫君这种事上,没了婚约,我也是陆昭瑶,我也能做我自己人生的打算,我的人生不该只有婚约这一项。
陆昭瑶一番话下来,晏圣凌整个人怔住。
他倒是从未料到,陆昭瑶的心里竟是如此通透,倒是显得他为她争这桩婚约过于局限了。
晏圣凌在马背上,本是俯视着她的,可陆昭瑶平静地抬头看他,却让他莫名觉得自己在被她俯视。
她的心远比他想象中强大。
晏圣凌一时失了声,也失了神。
见他无言,陆昭瑶却也不跟他多言,浅浅行了礼,千岁慢走,过几日昭瑶的铺子开张,可上门来吃几杯薄酒。
听见这话,晏圣凌更讶异万分。
你开铺子了?
嗯,开个甜食铺子,卖些糖水糕点,陆昭瑶并没有隐瞒他,笑意吟吟,位置已经寻好了,这几日招好伙计将铺子打点好,过些日子便能开张了。
到这时,晏圣凌才明白,她说她自己有人生新打算并非哄他,更是已经落在了实处。
晏圣凌讷讷半晌,却只会吐出一句:恭喜。
多谢。陆昭瑶欣然应允。
她踏步回了院里,继续剥莲子去了。
晏圣凌并未多留,很快离去。
就在他离开不久。
穆无忧快马加鞭赶了回来,到陆昭瑶家门口,他直接飞身跳下马,踉踉跄跄推开门闯进去。
他红着眼,满是惊愕。
阿昭!他们说你与我退婚了,可是真的?
第37章
这是自退婚后,陆昭瑶第一次跟穆无忧见面。
他的脸色焦急消瘦不少,下巴冒出了青色的胡茬,鬓边的发也垂了下来,凌乱异常。
可穆无忧的眼底只望着她,只等待着她给出答案。
陆昭瑶神色平静望着他,不着痕迹地将他的手推开,极淡地扯了一抹笑:世子,日后就莫要这样随意推门而入了,不妥当。
阿昭,你同我要这般生分吗?穆无忧声音都哽咽了几许。
陆昭瑶顿了半晌,而后无奈往后退了,同他拉开距离:世子,你如今要与徐姑娘成婚的,再来寻我,外人该如何看?徐姑娘日后成了世子妃又该如何自处?这些你想过没有?
她往后退了一步,穆无忧便跟着往前进了一步。
我管那些做甚?我不知徐姑娘是谁,也不认识她!我只知道我的世子妃只有你一个人,我决计不会去娶其他人!
陆昭瑶一愣,这才明白,穆无忧似乎并还不知道徐凡的身份。
她叹了口气道:世子,你先回府去将事弄个明白罢,等你冷静下来,认真对待这件事,我们再寻个时机好好谈谈。
有什么要去弄明白的?穆无忧却并不无认同,只道,我不知道那什么徐姑娘对祖母说了些什么,让祖母退了你的婚,但我认定了你,就不会放弃。
穆无忧,你何时变得如此无法交流了?陆昭瑶被他的执拗惹得无奈,眼眶也泛红,退婚这件事,你当我就没有争取过吗?
穆无忧一愣,你这话是何意?
你母亲让我给你当平妻,陆昭瑶从嘴里吐出一句话来,抬眸看他,你可知这话是对我,对那位徐姑娘都是多么大的侮辱吗?
我…我不知道,穆无忧显然有些惊诧,他无措道,可我定不会同意的,我回去再与母亲和祖母谈谈?
陆昭瑶却笑着摇头:不必了,你知道我同意退婚的最大原因是什么吗?
什么?穆无忧问。
陆昭瑶沉默半晌,扯了一抹带嘲意的笑来:因为你违背了最开始承诺我的事。
穆无忧眉头紧锁,似乎很是不解。
陆昭瑶便直接挑明了:当初你同我说,我们之间有事需第一时间开诚布公聊,不该隐瞒对方自己的不悦,这话你可还记得?
自然记得。穆无忧点头。
陆昭瑶语气沉了几分道:可你为什么要瞒着我你心里的不虞?你分明在意我和晏圣凌的联系,你在意晏圣凌数次来我家,你在意我跟他如今的情况,那次我骗你时,你分明是生气的,可事后你为什么只字不提?
穆无忧霎时一愣,我、我只是不想让你不开心,不想同你吵架。
可你跟徐凡都说了,你这些情绪都同徐凡说了,对吗?陆昭瑶指出来。
穆无忧眉头锁得更紧了:徐兄是我兄弟,饮酒之时说些心里话,又有何?
然而那事本就是我做错了,是我先欺瞒了你,你有立场同我闹脾气,你也有资格来质问我的。陆昭瑶脸色无奈。
穆无忧安静下来,随即道:我只是太害怕失去你了,但我也只同徐兄说了这些,他开导过后我便不气了,阿昭,我日后定不会如此了。
徐凡开导他,他便不气了。
陆昭瑶却更恍然了,她苦笑:看来,她果真比我更适合世子。
阿昭,你胡说什么?
若我说,你视作手足的徐兄便是你将来的世子妃呢?
第38章
如同一道惊雷降下。
穆无忧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过了许久,他才僵硬地扯了扯嘴角:阿昭,你莫要胡说。
我是否胡说,你回了镇国公府,见到徐姑娘一切便都大明了。
陆昭瑶深深叹了口气,似乎想起什么,从身上取下玉石挂坠,递换给他,无忧,这挂坠,我还给你。
送给了你哪有要回的道理?穆无忧不肯收。
陆昭瑶却将挂坠不有分说塞进了他的手里。
她认真地凝视着面前的人,眼里尽是释然。
世子,我们到底是有缘无分,强求不来的。
这话似乎只有两人能听得懂,穆无忧的眼圈一下便红了,他捏着挂坠,喉头像是被什么硬生生堵着。
最终他没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看着穆无忧的背影消失在前方,陆昭瑶全身如同失了力气般,坐在了院子里的石椅上。
她记起与穆无忧的初见。
那是她和清月逃亡之际,碰见了山匪,而那日凑巧她们未扮男装,山匪抢了她们的钱财,还欲行不轨。
是过路的穆无忧救了她们。
也是后来到了南境,两人即将成婚后,陆昭瑶才知,其实当时穆无忧便知道她的身份。
那时,镇国公还在世。
穆无忧原本是回南境准备参军的。
到南境后,战事陡起。
镇国公以身殉国,穆无忧担上了南境王军的担子。
那段时日,他顾不得才失去父亲不久的忧伤,便要领兵出战。
出征前,他目光灼灼问她:若我能大胜归来,你能否嫁我?我早在上京之时,早在你知晓我之前,便对你一见倾心,在柳家的后院,我见过你。
陆昭瑶心中惊愕,这才知他竟然有如此情意,望着他那双眼睛,她最终还是点了头答应。
她希望他能大胜,希望他能守护南境一方安宁,她也并不讨厌他,愿意与他共度余生。
那一战他果真大捷。
陆昭瑶与他的婚约也就此定了下来。
南境向来有占卜求福的巫师,两人闲来无事时去寻过一名巫师,问及两人未来的情况。
可巫师算了三卦,却说:两位郎才女貌,本该合适,但终究是有缘无分,望只需珍惜当下,将来也莫要强求。
这话无疑不太顺耳,穆无忧闷闷不乐说再也不算了。
当时陆昭瑶也并未当回事,毕竟那时自己在上京也被一白胡子老头算过命,那白胡子老头说她逃不过命运,可她不也逃了吗?
可事到如今,陆昭瑶才明白,原来兜兜转转,他们竟真的没能逃过命运二字。
自从这晚过后。
穆无忧回了府便再没能来寻她。
陆昭瑶却反倒松了口气,穆无忧能放下才是最好,他们都该开始自己的新人生才是。
值得一提的是,晏圣凌也没再来寻她。
她彻底清净了下来,能专心准备铺子的事了。
只是意外来得猝不及防。
这日盯着铺子将最后的一点摆设装完,陆昭瑶回到家。
却见门口等了几名轿夫侍卫和一位老人,那老人抱着包袱,等了也不知多久。
见到她,老人眸中一亮:姑娘!你回来啦?!
陆昭瑶震惊上前,扶起老人,喊了一声。
乳母,你怎么过来了?
奶娘笑笑,将发丝往后一缕:姑娘不是让老奴过来看看您的新夫婿吗?
第39章
陆昭瑶一怔。
她分明修书让奶娘不必过来了,怎么奶娘不仅过来了,还对一切毫不知情?
她看了一眼旁边那几名侍卫和轿夫,没有多说什么。
将奶娘扶进屋内安顿好后。
陆昭瑶直接找了那领头的侍卫:我当时的飞鸽传书,你们没有收到吗?不是让你们送她回江南吗?
传书?侍卫眉头一拧,当即跪下请罪,世子妃恕罪,途中我们确实有收到信件,见是给您乳母的,我们便给了她,但她看后未多说什么,我们便继续赶路了。
乳母是识字的。
可既然乳母看了信件,怎的还要过来?
陆昭瑶压下心里的疑惑,并不真的怪罪。
她扶起那侍卫,无碍的,也不是什么严重的事。
多谢世子妃。
那侍卫起身。
陆昭瑶却是一愣,看来他们刚到这里,并不知道她已经和穆无忧解除婚约的事。
她缓缓摇头道:日后莫要喊我世子妃了。
世子妃这是何意?侍卫不解。
陆昭瑶却是浅浅一笑:待你回府复命便知道了,我与你们世子已经解除了婚约,其他的便不多言了。
那侍卫神色大震,似乎不敢相信,他想再问些什么,但见陆昭瑶神色淡然,不会多言,他便也不再多言,很快离开。
侍卫走后,陆昭瑶又拿出额外的银钱给轿夫做辛苦费。
将人都打发走了后,她才重新回屋。
正见奶娘从包袱里掏出一箱财帛。
姑娘,您的这些财帛首饰,老奴都替你保管得好好的!如今做您的嫁妆,也是不少的。
那匣子打开,里面她放的黄金与玉银首饰,竟丝毫未动,
陆昭瑶心中大惊又泛起酸柳:奶娘,那你这一两年在江南如何生活?
她给这些财帛,是为了让奶娘过上好日子的。
可奶娘却将其保管着,又还了她。
姑娘放心,老奴手脚利索,到了江南安置好后,便一直在做绣品为生,还赚了不少呢。
奶娘笑着。
可陆昭瑶的心却更憋闷得慌了。
眼里的泪水不可遏制得流出,奶娘替她擦去,还安抚道:姑娘哭什么,快要做新娘子的人了,可不能哭。
提及这个,陆昭瑶心里更难受得紧了。
看着奶娘如此认真提及这个,陆昭瑶不免疑虑再升,又问:乳母,你可有收到我的信件?
信件?什么信件?奶娘不解。
她看起来不像是看过信件的模样。
陆昭瑶见她舟车劳累,没再多问,无碍,先休息吧。
原本以为是奶娘故意不提的。
可过了几日,陆昭瑶才知,奶娘怕是病了。
奶娘做饭会忘记放盐,又忘记她身处何处,甚至偶尔还会认为她们仍在柳家偏院。
但唯一不变的是,奶娘始终记得她要给陆昭瑶送嫁妆的。
陆昭瑶请了大夫来看,说是呆症。
暂时无可医之法,所幸只是记忆减退,不伤及性命。
乳母的情况时好时坏的。
陆昭瑶便将铺子开张延迟了几日,专心守着乳母。
这日。
陆昭瑶正在屋内煎药,乳母却突然从院子里兴冲冲走进来。
姑娘!姑娘!您的夫婿来寻你了!
第40章
什么?
陆昭瑶愣了下,正想着穆无忧这两日应当是在准备成婚,怎么会来寻她。
到了院里一看。
陆昭瑶霎时一惊,晏圣凌?你怎么来了?
奶娘如今没了记忆,并不记得晏圣凌这个名字,还乐呵呵在旁笑:原来姑娘的新夫婿叫晏圣凌,这个名儿好听!比您先前那位阎罗好听多了!
陆昭瑶脸色一白,偷眼看了下晏圣凌,这才松了口气。
她应付着奶娘将其送回屋内。
若是奶娘这会儿清醒过来,看见她口中的阎罗就在自己面前,怕是要吓死。
安顿好奶娘,陆昭瑶才重新出来,递了杯茶水给晏圣凌,又问了一遍:千岁今日怎么突然来我这里了?
晏圣凌在院里的石椅落座,淡淡抿了一口茶。
他道:今日是你原本的铺子开张日,我特意想去寻杯开业酒喝喝,到了却听伙计说延迟开业了,我怕……
话到此,晏圣凌意识到什么,没往下说了。
陆昭瑶却问:你怕什么?
晏圣凌这才继续说:我怕你是因穆无忧这两日大婚,情绪低落才不开张的。
他倒真是改了性子一般,竟学会关心人了。
陆昭瑶心中的诧异一闪而过,但面前却只是淡淡笑着:千岁多虑了,我是因为乳母突然到来,她生着病,我不放心,便延迟了几日开张,想先顾着乳母的身子。
晏圣凌的心这才落了定,他往后看了一眼屋子。
他摩挲着茶杯口,踌躇许久,才又道:柳水瑶已经被我送走了。
晏圣凌会主动提及柳水瑶倒是出乎陆昭瑶的意外。
她愣了片刻,却并无太多感想。
这事与我无关,千岁不必与我多言。
我知道,晏圣凌点点头,旋即又道,我只是想告诉你,日后你或许能以平常心待我,我不是过去的那个晏圣凌了。
陆昭瑶心口快速跳动几分,这是何意?
我知道我过去伤害了你,也做了许多错事,我会补偿,我也会道歉,但你放心我会慢慢来的,你不愿意的东西我不会勉强。
晏圣凌又说了一堆莫名的东西。
陆昭瑶下意识皱起了眉,正要说话,晏圣凌又说:我不喜欢柳水瑶。
这下陆昭瑶是彻底怔愣住了。
她好似听到了一个笑话,却又被他认真的神色堵得心闷。
晏圣凌便继续说:我对柳水瑶是感激之情,过往是我错把感激当爱慕,才会做出那么多伤害你的事,希望如今一切还能来得及补救。
感激……陆昭瑶念叨着这两个字,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晏圣凌叹了口气:当初我落魄之际,是水瑶施粥于我,于当时的我而言,那便是足以永久铭记的恩情。
原是如此。
陆昭瑶心绪万千,只觉可笑:那又如何呢?于我何干?你喜欢她,与如何伤害我有何关系?我难道就错在没有像她那样出门施粥,错在没有给过你恩情,所以我活该被你利用,活该被你当做替身,活该被当做她的药引吗?
晏圣凌一愣。
如若之前他只是猜测她重活一回,如今她的句句质问便是落定了这个想法。
第41章
晏圣凌眸色闪烁,定定看着她张嘴正要出声问什么。
只听屋内陡然传来一声巨响。
乳母!
陆昭瑶神色一急,再顾不得许多,慌忙起身去了屋内。
只见奶娘倒在地上,意识不清,她的旁边是一把木椅,也倒在一旁。
陆昭瑶心下着急,正要扶起人,被身后的晏圣凌伸手阻止:不能动,我去喊大夫!
可乳母……
你乳母头上有血迹,伤及头部,不能轻易动,否则反倒会更严重。
晏圣凌这般一解释,陆昭瑶赶忙收回了手。
你在这里等着。
晏圣凌说完,直接大步冲了出去。
陆昭瑶焦急等着,很快,屋外响起马蹄声。
晏圣凌将大夫接了回来。
大夫见状,就地诊断了一番,随即命人将奶娘护着头部,平移到了床铺上。
老者本就有呆症,如今又伤到了脑袋,恐怕凶多吉少。
闻言,陆昭瑶的眼泪唰的一下便流了下来。
她想也不想下跪求道:大夫,求您救救我义母,要多少酬金我都付!
世子妃…陆姑娘不必行此大礼,老夫受之不起!那大夫也是认得陆昭瑶的,下意识喊她世子妃,可很快又反应过来改了口。
陆昭瑶并未注意到这些,只哭着哀求:求您了,救救她!
大夫长长叹了口气,说:按平常的医治之法,定是难以救回来的,但……
见话又转音,晏圣凌神色冷厉问:直说,不必支吾!
但古法中有一能治万病的雪山莲,尚能一救,大夫说到这里,却是犯起了愁,不过这雪上莲难寻,至今未有人遇到,恐怕只是古法传说,并不存在。
晏圣凌听了却是一愣。
这雪山莲他并不陌生,之前找来救柳水瑶的神医也说,这雪山莲能接柳水瑶身上的蛊毒。
原来是能治万病解万毒的东西。
但那东西,他派人去寻了,却并未寻到。
然而听见这话的陆昭瑶眸中一亮,仿佛看见了希望,她擦擦眼泪,欣喜若狂:这雪山莲要去何处寻?我去寻就是了!
丧气的话一时哽在喉咙口,晏圣凌生生咽了回去,没有多言。
大夫见陆昭瑶坚持,想了想还是告知了她:传说在龙玉雪山的山顶,一百年一开。
我这就去!陆昭瑶站起来,看了看奶娘,我一定要救活您的。
她好不容易才从前世的节点保下了奶娘的命。
怎么能让奶娘在现在该享福的时候又一次死去……
不管这雪山莲多难,她也一定要寻到。
陆昭瑶收拾了几件御寒衣物,当天下午便出发去了雪山。
只是到了山脚处,她看了看身旁始终跟着的男人,不免拧起了眉:千岁,这雪山一上至少三日,你军中事忙,何必跟我过来?
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晏圣凌淡淡说,并不准备离开。
那模样,让陆昭瑶莫名恍神,险些以为自己看见了前世让她一步步沦陷失心的那个晏圣凌。
前世他便是以如此模样哄骗了她。
可今生呢?她已经不敢再赌。
念头也只有一瞬,她回过神来,踏步入山。
随你。
第42章
到达雪山之巅。
天色已经黑下来了。
陆昭瑶寻了一处背风的山洞,将御寒衣物披上,面前的火堆烧得正旺,让她足以取暖。
晏圣凌一路上并未对她说什么,只是不远不近地守在她后方。
进了山洞后,他也只是替她烧了火后,便兀自一人去了不远处。
他说:我知晓你害怕我,我不会离你很近的。
那副模样,倒是前世今生都从未见过的可怜模样。
陆昭瑶看得莫名心下一软。
正巧这时,在那头的晏圣凌不知是呛了风还是怎的,突然便打了个喷嚏。
他不自在地捂了下鼻子,看了她一眼便偏过了头,将身上的衣物缩了下。
陆昭瑶便说不上心里一下是什么滋味。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只有风声呼呼在洞里吹着。
不知过了多久,陆昭瑶声如蚊鸣般开了口:你过来些吧。
晏圣凌武艺高强,向来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反应过来,此刻却像是耳聋了一般,偏着头问:你说什么?
陆昭瑶深吸一口气,大了些声音:我说让你过来。
这是你主动寻我的,可不是我故意占你便宜。
晏圣凌眉眼展开,里头笑意盈盈。
陆昭瑶这时才意识过来自己是中了他的计。
恼怒都没来得及,晏圣凌人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跑了过来,紧紧靠在她的身旁。
陆昭瑶横眉:你离我这么近做什么?
你自己让我过来的。晏圣凌说着又往她身旁靠了几分,义正词严,雪山冷,两个人靠一起能取暖。
陆昭瑶冷下脸,往旁边侧开:我让你过来,没让你靠这么近。
好吧,你莫要往那边靠了,都要出洞口了。
晏圣凌无奈撤离开了。
他离她两步远。
可风愈发大了,陆昭瑶这次意识到,似乎他靠近些确实能够保暖些。
她明日还得去替奶娘寻雪山莲,需得保持良好的体力。
这么想着,陆昭瑶也顾不得什么了,只能默不吭声朝他靠去。
晏圣凌却故意似的,她靠近几分,他便往旁退了几分,阿昭,你再过来靠我就没处躲了。
那便不躲就是了,靠着取暖。
陆昭瑶只得开了口。
晏圣凌便不躲了,两人紧紧靠着。
半晌,陆昭瑶才又算是反应过来:不对,你刚刚喊我什么?
阿昭,晏圣凌再度喊了一声,怎的,穆无忧喊得我便喊不得了吗?
陆昭瑶倒是不知晏圣凌还有如此幼稚的一面。
她心中恍然,并没有说什么。
这个称呼,从晏圣凌的嘴里喊出来,倒叫她觉得莫名怪异。
但如今她并不在意这些,索性也就随他去了。
就这么过了一夜。
陆昭瑶醒来之时,身旁的晏圣凌还睡着,两人靠着睡,身上是盖着他的狐裘。
倒是暖和得很。
眼见天色将明,陆昭瑶没有吵醒他,准备独自起身。
可抬手之时,手莫名摸到了一团鼓囊。
硬得很。
陆昭瑶心觉奇怪,她记得自己并为带棍状物,也并未见晏圣凌带类似的。
手下不觉便捏了下。
下一刻,身旁的晏圣凌闷呼出声,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你做什么?
他的声音低哑得过分,眼神也沉得吓人。
第43章
这副模样。
让陆昭瑶记起了他曾经有一晚将她压在床上……
她脸色砰地红起来,往后瑟缩:晏圣凌!你怎的如此流氓?
我流氓?无缘无语被骂的晏圣凌透出一抹疑虑。
陆昭瑶蹭的站起来,怒骂:你怎的将狎具日日戴在身上?!
这话一出,晏圣凌脸色更难看了。
他语塞半天,捂住额头:我若说不是狎具呢?
可你是太监,怎么……
陆昭瑶后面的话说不出来,她却恍然意识到什么,难道你是……假太监?
后面三个字被她自己又咽了回去。
你是什么样的人跟我没有关系,我得去寻药了!
陆昭瑶说完,起身收拾东西,头也不回就要走。
晏圣凌在背后缓了半天,直到她走了一段路,他才跟上来。
两人谁也没有再提这件事。
雪山上一片白茫茫,两人寻了一整天。
然而并未寻到那药物的踪迹。
陆昭瑶眼里的光芒也一点点黯淡下来,晏圣凌神色跟着凝重起来,他突然不知让她亲自上来寻这一遭是好是坏。
就在他犹豫着要不要劝她放弃之时。
只见陆昭瑶突然眼里一亮:晏圣凌!你看那里是不是雪山莲?
心中咯噔一下,晏圣凌抬眼看去。
就见前方的悬崖峭壁之上,正立着一朵透亮非凡的莲花。
生于旱地,浑身透亮。
这是古籍中关于它的描述,完全相符。
这雪山莲竟真的存在!
太好了,乳母有救了!
采摘完,陆昭瑶兴奋异常。
两人很快下了山。
回途中,晏圣凌离她的距离近了些,陆昭瑶正沉浸在采药的喜悦之中,并未说什么。
于是晏圣凌便步步又靠得近了些。
他忍不住又问:那你日后是准备在南境待下去吗?
这话倒是让陆昭瑶愣了下。
自从来到南境,她确实很少想过这个问题了,之前是有穆无忧作伴,如今细想过来,等穆无忧成了婚,自己再待在南境,似乎处境也有些尴尬。
她就算开了铺子,到底也免不得要跟穆无忧和徐凡碰上。
更何况还有奶娘。
奶娘在江南待习惯了,到南境似乎并不适应。
因此陆昭瑶莞尔扯了扯嘴角:等乳母病好后再看吧,若是乳母想回江南,我便不待在南境了。
晏圣凌眸色悄然亮了一瞬。
他低声说:若我说,我想继续带你回上京呢?
那便算了,我更想去江南。陆昭瑶毫不犹豫便拒绝了他。
晏圣凌也不恼,依旧笑吟吟的,可以,你想去哪儿便去哪儿,我也可以调去江南定居。
陆昭瑶心中莫名一动,看他一眼,笑了一句:疯子。
只要你不赶我,我怎样都可以。晏圣凌道。
陆昭瑶便不说话了。
下山将雪山莲交给大夫。
奶娘服用过后,七日便恢复如常,连带那呆症也跟着消失了。
镇国公世子穆无忧于次月初八大婚,同日,陆昭瑶和奶娘启程回了江南。
三月后,晏圣凌督军结束,回京复命。
又三月后,江南来了位新府尹。
听闻,这位新府尹是上京的大官,自愿请职来了江南。
还听闻,新府尹是为心上人才来的。
更听闻,这府尹的心上人,正是江南生意极佳甜食铺子的那位美貌女掌柜。
这一点在三年后两人的大婚上得到了验证。
这场婚事。
十里红妆,鼓乐齐鸣,是江南从未有过的盛事!
拜堂过后,送入洞房。
这次,陆昭瑶并没有等很久。
一身喜服的晏圣凌走入新房,挑开了她的盖头。
两人相视一笑。
然而火烛摇曳,她被晏圣凌压在身下时,才愣了神。
晏圣凌眼底升起深意。
夫人,你不是好奇我是否带了狎具吗?确认一下。
被他闹了半夜。
陆昭瑶终于精疲力竭确认了,她的夫君确实没戴狎具。
夜半躺在晏圣凌的怀里。
她忍不住想,自己活了两世,拜了三次堂,居然都是与同一人。
这一刻,陆昭瑶算是信了命运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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