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长庆(唐穆宗李恒年号,公元785年到824年)三年,即公元787年,崔龟从(这是个人名,古人认为龟是灵兽,往往用龟字取名,比如唐代李龟年,明代张居正曾叫张白龟),因为政绩好,升职到河中府做事,官职是大理评事。
一天晚上,崔龟从下了班,回家睡觉。
刚睡着,崔龟从做了个梦,梦中,他和几个人一起去了官署,到了庭院里,发现屋里有人,那人正坐在长案后,似乎正在办公。而他身边,以及台阶下两边,还有不少侍从,看起来很威严。
那人身边,还有一人,侧坐着,看容貌和服饰,和他差不多,都是大鼻子,眼睛很有神,手里拿着笔,似乎在决定一件事。
崔龟从看了后,本能地下拜,然后就退下了。到了西边,屋子里窗户下,对着很对文簿,好像当时的文书房。崔龟从猜测,这里放着地方的资料,就像县衙档案堆放的房间一样。果然,没多会儿,里面就有小吏抱着文簿出来。
联想到刚才之前看的两人,崔龟从忽然醒悟,他马上迎着小吏走上去,说:这里是地府吧?我想知道,我将来前程如何,寿命多久,能带我去查查吗?
那个小吏看了看崔龟从,和他后面的人,说:你们两人将来都会做这里的刺史,就不用去看文簿了。
崔龟从很高兴,谢了小吏,出了门来,又看到了自己的另一个同事,正坐在地上玩樗蒲(古代一种游戏,类似掷骰子,也可以用来赌博)。此时,他忘了,那个小吏没说他寿命多少。
很快,崔龟从醒来了,觉得奇怪,梦里的事情记得清清楚楚,仿佛历历在目。只是,梦里跟着自己的人,他知道是熟人,但醒来后,他却忘了,那个人到底是谁。
那时候,他官途不太顺利,因此得知自己能做刺史,他也很知足了。可他万万想不到,刺史并不是他仕途的最高点。
天亮后,崔龟从去上班,到了公府,他跟同事说了昨晚的梦。
同事们一听,纷纷觉得神奇,大家都认为,这是一个好梦,吉梦。其中一位同事,还解梦说:你梦到了自己,又梦到了樗蒲,所谓蒲者,就是蒲州。这说明以后你会坐镇蒲州,做蒲州刺史。(应该是算错了,因为从后面来看,崔龟从没做蒲州刺史)
大家觉得有道理,崔龟从也觉得是这样,毕竟梦里小吏也说,他会做刺史。
以后,每次到神庙之中,崔龟从就会想起这个梦。但是,他去过很多神庙,也拜过河神庙,西岳庙,他发现都不是他梦里看到的那样。
开成年间,崔龟从升职做了户部侍郎,后来又调去做了宣州刺史。那时候,距离他的那个梦,已经过去了二十年。而崔龟从,早已经忘了当年的梦。
五月份,崔龟从到了宣州,宣城有敬亭神庙。一位小吏告诉他:本地人都敬奉敬亭山神,不管大神小神,每年都会祭祀,从不落下任何一个。以前,本地长官来上任,也会敬拜敬亭神仙,大人,希望你也能拜一拜。
崔龟从那会儿病了,就没有去,到了秋天,他的病好了,于是就去庙里拜神。
刚到庙门,崔龟从就想起来当年的梦了,因为他看到,墙壁上的画中有一人,正是当年梦中告诉他会做刺史的小吏。到了庙里,一切都和他当年梦中一样,只是梦中和他一起的那个人,没有来。
回去之后,崔龟从还跟妻子说了这件事。
次年七月,崔龟从又病了,他一直拉肚子,吃得越多拉得也越多,他自己也越痛苦,因此他不喜欢多吃东西。即便如此,一到夜里,他还是觉得浑身剧痛。
回想起当年的梦,崔龟从不由得思考:那小吏说,我会做到刺史,现在我已经做了宣州刺史,难道说,我命也到头了吗?人都怕死,他不由得祷告。
好不容易睡着了,崔龟从又做了梦,梦到早晨起来,像往常一样去府衙做事。他刚到休息室的侧门,家里一个叫姚珪的管事人,在他耳边说:敬亭山左府君派人来传话了,就等你呢。
听到这里,崔龟从吓得头发、汗毛都竖起来了,他猜测是地府来人了,将有不同寻常的事要发生。
到了屋里,他还没坐下,只见有一人穿着铠甲,提着大刀,冲了进来。崔龟从一看,此人极其魁梧,面色发黑,带着一点红,看起来是黑红色,不像人的脸色。他穿着紫色衣服,旧得像掉色一样。
这下,崔龟从认出来了,此人是敬亭神庙阶下的土塑之人,也就是敬亭神庙里泥塑的小神。
那个土塑之人还没说话,崔龟从就厉声说:我能活到多少岁?
那个人马上说:能活到六十多岁!
你不是要传话吗?说吧。
传完了。我这次来,就是因为之前的梦,忘了告诉大人,你的寿命有六十多岁。这次,大人正好问了,我就说了。告辞,告辞!那个土塑之人说完,就离开了。
到这时候,崔龟从醒了。醒来后,他还记得那人说的话,他能活到六十多岁。可是他又很后悔,因为那个土塑之人没说,到底是六十几岁!要知道,六十一岁和六十九岁,那可差了八九岁呢!
也许,神仙只能说个大概的年龄,不能说得太具体吧。就像之前,那个小吏只说我会做刺史,却没说做哪里的刺史。崔龟从这么安慰自己。
可是,崔龟从还是不放心。天亮后,他在纸上写了这件事,然后叫儿子带着酒,去敬亭庙里祈祷,希望能健康长寿。
结果,儿子倒是去祈祷了,但崔龟从却犯病了。郎中来了,看了病后告诉他,这次是因为身体寒冷而犯病,应该服用热药,来防止疾病加重。
崔龟从听说浙西有名医,于是派儿子去浙西求医给他看病。浙西有一位郎中,叫沈中遂,是个名医,于是他就通过驿站快马,来到了蒲州
沈郎中切脉后,一下就发现了病因,说是身体过热,导致气流不畅,发生了堵塞,所以才发病。于是,他配了药方,里面有甘草和犀角等通气之药物,然后让崔龟从按时服药。十天之后,崔龟从身体好了许多,一月之后,他完全康复了,心中不由得高兴。
这次,崔龟从病好后,他觉得身体比以前好,暗中猜测是敬亭神在帮助他,也可能是因为他求助敬亭神,敬亭神才帮他。不管怎么说,敬亭神在帮他。
想到这里,崔龟从才明白,早在二十多年前,敬亭山神就通过地府托梦给他自己,告诉他将来能做到宣州刺史,能活六十多岁。他很高兴,又写了文章祭祀敬亭山神,还拿出自己的钱,修葺神庙,连那个土偶小神都重新修好了。他还请来高明的画匠,在神庙墙壁上绘画,弄得很是气派。
竣工之日,崔龟从还请来乐队,自己亲自挥袖跳舞,以庆祝神庙修复完工,以及神明对他的照顾。
那年他做梦,梦到樗蒲后,你不敢再玩这种游戏。直到现在,他确定自己安全了,才敢重新玩。后来崔龟从更是做了宰相,在担任太子少保时,退休回到洛阳。
大中七年,即公元853年,崔龟从去世,终年六十六岁。(民间故事里,说法不清楚,所以这个年纪为我个人所写。)
(注:历史上,崔龟从实有其人,做过宣州刺史,宰相,太子少保,写过《书敬亭庙碑阴》《敬亭庙祭文》,《全唐文》用这件事,且是崔龟从自述。但因为出生年不确定,所以不知道他到底活了多少岁。)
对了,还有一个问题,那个跟崔龟从一起,小吏说他们都会做宣州刺史的人,是谁呢?文中没有给出答案,或许是谢朓吧。毕竟,历任宣州刺史(太守)中,也就谢朓和崔龟从较为出名。